“没问题，我答应你。”

对于砂金的回答，秋向莲并不觉得惊讶，也并不十分相信，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近似叹息，然后把火柴梗丢进已经熄灭的枯枝里，打算等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一起处理掉。

砂金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忽然握住剑柄，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说道：“对了，顺便一提，我在这个梦境里的身份虽然是除妖师，但我并不会什么除妖的法术，身上的武器只有这一把剑，根据我刚才的经历，这把剑可以杀死妖怪。”

砂金刚才已经说过，他在来的路上用这把剑杀死了一个妖怪，妖怪被杀时溅出的血还沾在他的剑和衣摆上。

秋向莲觉得砂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所以她姑且选择相信他的话。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也主动向对方坦白了自己的情况。

“我虽然是妖怪，但是根本不会什么妖术。就算我有妖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秋向莲犹豫了几秒钟，又补充说，“不过我跑起来的时候的确感到身体比想象中轻盈很多，也许就是因为我是妖吧。”

砂金把剑收回剑鞘，漆黑的剑鞘轻易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妖怪，其实还说不定。也许只是有某个人杀害了村民，为了逃避罪责，就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了一个莫须有的妖怪头上。而你，或许是运气不好被村民们误以为是妖怪，又或许是因为你与凶手有仇，所以凶手故意引导村民们把矛头指向了你。”

秋向莲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无法证明自己是妖怪，那么她就有可能不是妖怪，只是个普通人，被人陷害的普通人。

“但是，也有可能我真的杀了人、掏了心，只是我不是杀人的妖怪，而是杀了人的人。”秋向莲推测道。

砂金点点头，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的确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秋向莲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火堆和火柴都已经熄灭，黑暗中，她虽然看不清砂金的脸，更不可能察觉到砂金嘴角的弧度，但砂金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秋向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笑意。

“不，没什么。”砂金似乎察觉到秋向莲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笑意，所以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刚才刻意压低了几分，显得语气严肃了一些。

而这恰好让秋向莲断定砂金刚才的确是在笑。

“不，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会笑，”她说，“你到底在笑什么？你不是答应你不会骗我的吗？”

才刚刚许下承诺不会互相欺骗，没过多久，对方就违背了承诺。

可见面前这个人非常不值得信任。

不仅不值得信任，还非常不靠谱。

秋向莲有些恼怒，半是因为砂金这个人的存在，半是因为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与这种人组成同盟。

“抱歉，我的确没有做到完全坦诚。”砂金承认道。

秋向莲抱起双臂，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她没有说话，因为这个时候沉默比开口说话的效果更好，她需要用沉默向对方表明，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种可能，但是为了不破坏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薄弱的合作情谊，所以我没有说，我没想到你自己提出了这种可能性，”砂金笑了笑，“抱歉。”

这个理由倒是挺合理的，毕竟他们的确刚刚结盟，而刚结盟的盟友指着你对你说“你可能是杀人凶手”这种话，自然不利于合作关系的长久发展。

所以，秋向莲决定不再追究。

“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妖怪，也会努力调查我到底有没有杀人，”秋向莲说，“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村民那边恐怕主要得靠你。”

“如果村民们知道我身为除妖师却包庇身为妖怪的你，一定会很生气吧？毕竟他们可是花钱请我来的，”砂金笑着说，“所谓‘恩将仇报’也不过如此吧？”

他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真是……

秋向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跟面前这个人完全聊不下去。

天色已晚，身为除妖师的砂金再不回去的话，村民可能会以为他遇到吃人心的妖怪后与其缠斗一番，法力不敌对方，败下阵来，最终被妖怪杀死。

所以，秋向莲和砂金各自离开，砂金回去与村民会合，秋向莲在处理完熄灭的火堆之后，则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逃跑。

他们两人约好，第二天晚上在这里碰头，互相交换当天找到的线索。

“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秋向莲低头看向已经熄灭的火堆，打算原地挖个坑，把被火烧焦的枯枝埋掉。

最近“吃人心的妖怪”的传闻想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没人敢在夜里独自来到这里，但天亮之后就不一定了，所以最好把火堆的痕迹全部抹去，以免被村民发现。

砂金脱下外衣，递给秋向莲：“外面冷，你拿去穿吧，你比我更需要它。”

秋向莲的确有些冷，砂金的提议让她心里一暖。

但他们才刚刚结盟，关系算不上多好，还有些尴尬，所以“谢谢”这两个字，想要说出口并不像秋向莲想的那么容易，她犹豫了两秒钟。

偏偏在她准备好要道谢的时候，砂金也开了口。

“谢——”

“那——”

两个人同时停下，然后又同时开口。

“那——”

“谢——”

事实证明，尴尬的时候越是想要不尴尬，就越容易尴尬。

为了不让情况更加尴尬，秋向莲闭了嘴，让砂金先说。

但为了不让情况更加尴尬，砂金也闭了嘴，打算让秋向莲先说。

所以他们尴尬又默契地都沉默了。

好在光线昏暗，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否则一定会更尴尬。

秋向莲急忙从砂金手中接过外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谢谢你。”

“不用客气，”砂金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注意安全。”

砂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秋向莲披上外衣，把烧焦的枯枝藏进了茂密的草丛，确保现场没有任何有人停留过的痕迹后，她也准备离开。

除了今晚要怎样熬过去之外，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搞清楚，那就是她在梦中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妖怪。

秋向莲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脸是人类的脸，耳朵也是人类的耳朵，她的外表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也许，真的是有人诬陷她是吃人心的妖怪？她其实只是个普通人？

一阵冷风吹来，秋向莲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忽然鼻子有点痒，她打了个喷嚏。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就好像，她身上一下子多出来了什么。

黑暗中，秋向莲伸出手往身后摸索，摸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摸到了自己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