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一株笨草，辛辛苦苦修炼五百年，也只不过刚开了灵智，能看能听，再加上能够说话而已，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呜——”

三叶草妖的哭声十分嘹亮，一听就知道在这修炼的五百年里，三叶草妖一直勤奋地“练习”着哭声。

“你不要哭了，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秋向莲说，“而且我也修炼了很久的。”

“可你不是说你只修炼了三百年就化成人形了吗？”三叶草悲伤地晃动着，问。

“我……刚才的确是这样说的，”三叶草晃动的幅度似乎有加大的趋势，预示着更加嘹亮的哭声即将响起，秋向莲急忙说道，“但是，但是我刚才说的并不准确，这三百年只是我完成修行的最后一个阶段所用的时间而已。”

“最后阶段？”三叶草晃动的幅度小了一点。

秋向莲点点头：“没错，最后阶段。而且我修炼的最后一个阶段的主要目标是藏住尾巴，但尽管已经修炼了三百年，我的尾巴有时候还是会自己跑出来。”

秋向莲脱下外衣，露出了尾巴。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修炼真的很辛苦，您修炼了三百年，竟然只是为了把尾巴藏起来吗？”三叶草听了她的话之后立刻止住了哭声，三片叶子都舒展开来，原本就十分恭敬的态度变得越发恭敬。

“是啊，修炼是很辛苦的，而且很漫长，你才修炼了五百年而已，还早得很呢，要继续努力哦！”秋向莲说。

三叶草精受到了鼓舞，顿时变得振奋起来。

“好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只修炼了三百年就开了灵智，还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修炼的进展已经很快了。”秋向莲继续鼓励三叶草。

反正这里只是梦境而已，又不是真的，就算三叶草精在修炼方面进展很慢也无所谓。

只要三叶草精不再哭，就算让秋向莲说对方一个月之内就能化形成人，她也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来。

三叶草精的心情已经明显好转，连叶片都绿了不少。鉴于这附近除了三叶草精之外没有其他会说话的生物，秋向莲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对方打探消息。

“我看这森林里这么冷清，平时都没有人到这附近来吗？”她问。

三叶草晃动了一下叶片，发出一声叹息：“没有呢，虽然这里以前就没太多人来，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人类都很害怕，所以都不敢进森林里来了。”

秋向莲心里一动：“那件事？”

“对啊，听说村子里有一个人类死掉了，心脏被偷走了，”三叶草抖了抖，“人类没有心脏是活不下去的，就像如果我的根被拔掉也会活不下去一样，太恐怖了。”

秋向莲作为被村民认证的吃心妖本妖，听了三叶草精的话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索性装出一副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个人类的心脏的被谁偷走了？”

“唔……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前几天有一群人类到森林里来，他们好像觉得是妖怪偷走了人类的心脏，还商量着要找除妖师到村子里捉妖怪呢。”三叶草精说。

“你是说你亲耳听到那些人说偷心的妖怪的事吗？！”秋向莲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太过兴奋，她差一点又踩到三叶草精的叶片。

“是的，虽然我没有耳朵，但是我的确听到了进入森林的人类的谈话。”三叶草精说。

几天前的一个午后，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处于白昼的森林看起来静谧又安宁，悦耳的鸟鸣声时不时在林中响起，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

三叶草精像往常一样快乐地晒着太阳，忽然有一群人拨开高高的野草，走进了森林。

这些人走路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而且总是聚在一起，从不分开行动，好像他们必须通过这种互相挤在一起的方式，才能聚集起足够的勇气走进森林。

但尽管如此，他们看上去还是很紧张，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像是走在平地上，倒像是在走钢丝。

为首的那一个人年纪要比其他人大一些，背也更佝偻一些，他手持木棍走在最前面，嘴唇抿成一条线，两条眉毛在眉心处拧成一个大疙瘩。

他们走了一会儿，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后的一个人说道：“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找到哪个妖怪，她是不是没躲在这附近？”

“不知道啊。”一个低低的声音回应道。

所有人都很紧张，既担心那个吃人心的妖怪就在森林里躲着，又担心妖怪没在森林里躲着。

如果妖怪就在这附近，他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妖怪不在这附近，抓不到她的话，谁又说得准，今晚她会不会又悄悄溜进村子里吃人心呢？

“耕平这一回真是飞来横祸，好端端的，突然被妖怪掏了心。”

“谁说不是呢？当时我听到有人叫喊，就赶紧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那场面，啧啧，耕平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心口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可太吓人了……”

为首的人故意咳嗽两声，他身后的讨论戛然而止：“别说了，现在连那妖怪在哪里都不知道，还不快找？！！”

刚才讨论耕平死相的两个人悻悻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闭了嘴，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这么说，死的那个村民叫耕平？”秋向莲问。

三叶草晃了晃叶片：“反正那些人是这样说的。”

“那他们有没有说是谁最先发现村民的尸体？还有，他们有人亲眼看到妖怪杀人吗？”

“唔……我想想……好像没有说，他们看上去很害怕，所以除了最开始有几个人在说话以外，其他人都很沉默，之后他们所有人都默默地在森林里走，没有发现妖怪，就按照原路返回了。大妖姐姐，你在这附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那个吃人心的妖怪？”

如果秋向莲现在正在喝水的话，她一定会被水呛得直咳嗽。

好在她并没有在喝水，但三叶草精的话仍然让她心里一惊。

秋向莲回避了对方的问题，问道：“在你看来，‘妖怪杀人’这种事，是好是坏？”

三叶草精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用‘好’或者‘坏’来评价。”

秋向莲：“为什么？”

“因为，妖和人本来就是互相杀害的，有时候妖厉害一点，人就会被杀死，有时候人厉害一点，妖就会被杀死。这就像是狮子和老虎打架，就算狮子输了，也不能说老虎是坏的，如果老虎输了，也不能说狮子是坏的。”

秋向莲皱眉思考着三叶草话里的逻辑。

她对三叶草的话并不认同，毕竟妖力高强的妖和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人之间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与狮子和老虎打架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自己身为大妖，“站在人类一边”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秋向莲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人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吗？”

“没有，他们离开的时候很匆忙，因为天快要黑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黄昏的时候也有人来了，不过不是村民，而是一个除妖师。”三叶草精说。

“除妖师？他是不是金色头发，腰间有一把长剑，而且眼睛很漂亮？”

一段诡异的沉默降临，三叶草精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措辞，而秋向莲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大妖，描述一名除妖师的时候却使用了“眼睛很漂亮”这样的字句，非常不妥当。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个除妖师的眼睛的确很漂亮。

“唔……我记得那个除妖师的确带着一把剑，而且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但至于他的眼睛，我就没有看得太仔细了。”三叶草精说。

妖怪在看到除妖师的时候，首先需要评估的当然是这个除妖师的手上有什么武器，其次则是观察这个除妖师的气场，看对方到底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新人菜鸟，还是身经百战、对付起妖怪来游刃有余的老手。

换言之，三叶草精最关注的就是除妖师腰间的佩剑，至于除妖师的头发是什么颜色，这只是三叶草精顺便观察到的而已。

但三叶草精的“顺便观察”，顶多就是到记得除妖师头发颜色的程度，还远远达不到能仔细观察除妖师眼睛的地步。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秋向莲越发尴尬，她选择回避除妖师眼睛这一问题，继续问道：“那个除妖师有发现你吗？”

三叶草精晃动了一下叶片，有些庆幸地说：“没有呢，他只是在这附近走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找到，就离开了，并没有发现我，大概是因为我妖力低微，连除妖师都察觉不到我的妖气吧。”

不过秋向莲认为，更可能的原因是，砂金根本就看不出妖怪到底是不是妖怪，所以他不知道三叶草是妖怪。

“我觉得他们下的定论太武断了。”三叶草继续说道。

“什么？”

秋向莲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是说那些人类啦，”三叶草补充道，“如果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人是妖怪杀的，就想都不想把罪名推到我们妖的头上，倒像是他们自相残杀后不愿承认，所以让我们妖背锅呢。”

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秋向莲点点头：“我知道了，虽然除妖师和村民们都到这里找过妖怪，而且一无所获，但他们很有可能再来，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

“嗯嗯！谢谢您的提醒！不过他们只有白天才敢进入森林，到了晚上，森林里就不会有人啦，很安全的，所以我才会唱歌！”三叶草摇晃着叶片，仿佛在跟随看不见的音符起舞，“我会小心的，大妖姐姐也要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秋向莲把砂金的外衣系在腰间，这下她身后的尾巴就绝对不会被发现了。

藏好尾巴之后，秋向莲向三叶草精道别，往森林更深处走去，打算找一处更隐蔽的地方度过今晚剩下的时间。

她走后没多久，歌声再次响起，三叶草精又开心地唱起了那首关于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离别的悲伤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