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只能用“尴尬”这个词来形容。

秋向莲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不好，尾巴又翘起来了！

由于太过紧张，身后那不听话的尾巴再次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太好了，原本她还可以狡辩自己只是个想偷几件衣服穿的穷光蛋，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人了。

虽然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但秋向莲还是用刚偷来的衣服盖住了尾巴，并乐观地希望对方没有看清她的尾巴。

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直直地盯着秋向莲，说：“是谁啊？是狐狸来偷鸡吗？”

秋向莲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个老奶奶，好像眼睛看不见。

对方看不见她的样貌，也看不见她的尾巴，对方甚至连她是人还是狐狸都不知道。

不过她既不是人也不是狐狸，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狐妖”才对。

但不管怎么说，还好老奶奶眼睛看不见，否则就麻烦了。

就在秋向莲感到庆幸的时候，老奶奶却径直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目的明确，脚步没有一丝一毫地迟疑。

难道她看得见？！

不应该啊！！

“到底是谁啊？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是狐狸？”老奶奶边走边自言自语，然后忽然提高了声音，“太郎，快出来看看是不是狐狸在偷鸡！”

她儿子也在！

那不就完了吗！

秋向莲此时已经顾不上藏尾巴，她捧着刚偷到手的衣服双手奉还给老奶奶，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叫其他人来打我！”

老奶奶无声的双眼仍然直直地盯着秋向莲，秋向莲这才想起对方看不见，所以自然不知道她偷了衣服，也不知道她要把衣服还给对方，就又补充道：“我的衣服破了，又没有其他衣服可穿，迫不得已才偷了几件衣服，对不起，我现在就把衣服都还给您！”

秋向莲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把偷来的衣服交给老奶奶，老奶奶摸索着接过，然后忽然拉住了秋向莲的手。

秋向莲心里尖叫了一声，担心对方下一秒就要大声把屋子里的大朗喊出来，接着她的身份就会被识破，然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立刻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把她围住，要把她这个吃人心的可恶的妖怪给烧死。

但老奶奶并没有继续喊自己的儿子，她只是捏了捏秋向莲的手，然后抬起手，又摸了摸秋向莲的脸。

“原来是个小姑娘啊，我还以为……”老奶奶松了口气，“没什么没什么，你一个人吗？是迷路了还是离家出走？”

“呃……我，我和家里人吵架，一气之下就跑了。”秋向莲边斟酌着措辞边往门口的方向看，担心屋子里那个随时都会出来的大朗。

老奶奶眼睛看不见，又觉得她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老奶奶的儿子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屋子里那个叫大朗的人已经听说了吃人心的妖怪的事，也知道她穿着什么样式的衣服，认出她就是妖怪一定易如反掌。

“原来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呀，如果太久不回家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你从家里跑出来之后，有吃过东西吗？你一定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再走吧。”

老奶奶说着就拉着秋向莲的手把她往屋子里领，秋向莲急忙说：“不用了，您家里还有其他人，我就不打扰了！”

“没关系的，你不要紧张，家里只有我自己。”

“那您刚才说——”

“是骗你的。我眼睛看不见，年纪又大了，如果来的是坏人，我一个人可招架不住啊，所以只好假装儿子在家。进来吧。”

老奶奶熟练地拉着秋向莲进了屋内，把秋向莲引到桌前坐下，秋向莲坐下后想起身，又硬生生被老奶奶热情地按了回去。

“正巧我要吃午饭了，你留下和我一起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

秋向莲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完全没有心情吃饭。

但老奶奶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她轻车熟路地在不同的房间里穿梭，很快，一阵热乎乎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秋向莲本以为自己不会有心情吃饭的，但她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她饿了。

昨天只吃了半个堇瓜，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空荡荡的胃在紧张之余也不忘对她抗议，要求她尽快吃点东西。

“汤里加的是海草和豆腐，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老奶奶把一碗热乎乎的味噌汤放到秋向莲面前，在秋向莲道谢的时候，她动作麻利地拿来了两碗米饭和两副筷子，又把自己的那一碗味噌汤放到了秋向莲对面的位置，在秋向莲对面坐下了。

胃是重要的情绪器官，如果胃里没有食物的话，人会变得烦躁不安；相应的，如果人正在烦躁不安的话，胃也会随之变得紧绷。

热乎乎的味噌汤让秋向莲紧绷的胃部放松下来，暖意从胃部延伸到四肢，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管里暖流的流动。

“你是从哪个村子里跑出来的？认得回家的路吗？”老奶奶问。

秋向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留下这样含糊的答案，让对方自己猜。

老奶奶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还不想回家？”

秋向莲觉得这个理由不错，就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哦，最近这附近有妖怪出没，你一个人在野外走太危险了。”

“妖、妖怪？”秋向莲看了老奶奶一样，由于心虚，她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喝汤，“这里怎么会有妖怪呢？”

老奶奶叹了一口气：“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是大朗告诉我的。大朗大概是怕我担心，所以不肯把妖怪的事都告诉我，只是对我说有妖怪在这附近，让我小心一些，他不在家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

秋向莲来偷衣服的时候，老奶奶正是按照儿子离开前的嘱托，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关好了房门。

老奶奶眼睛看不见，耳朵特别敏锐，她在屋内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第一反应是有狐狸来偷鸡，紧接着又想起儿子出门前说的妖怪的事，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出去看看。

犹豫了一番之后，她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家里养的鸡，可又有些害怕，只好在屋内出声询问谁在外面，没有出去。

“后来我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以为真的是狐狸来偷鸡，就打开门出去了，”老奶奶笑了笑，“没想到来的不是狐狸，而是你。”

秋向莲依旧心虚，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自己的狐狸尾巴没露出来。

“总之啊，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万一真的遇到妖怪，妖怪可是会像狐狸偷鸡一样把你给偷走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秋向莲悄悄把外衣往下拽了拽。

吃饱喝足之后，老奶奶仍在念叨着让她赶快回家的事，秋向莲向她再三保证，自己马上就回家，对方这才稍微放了心。

“对了，把衣服换了再走吧，你刚才不是说你的衣服破了吗？”

秋向莲低头看了看破损的和服，又抬起眼睛往上方看去。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比鸡窝好不了多少，即使不照镜子，她也看得见有几缕头发以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的倾斜方向指向天花板。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