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几乎完全颠覆了明鹤羽认知的世界。
所以,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好奇,还有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恐惧。
被他所熟知的一切抛下的恐惧。
明鹤羽从来都是高傲的,他自然不会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他低头看着青年抓握着他手腕的手。
不论过了多少年,人永远都有着这样暖融融的温度。
两人穿过马路,在踏上另一侧的路肩时,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了几次撞鬼的经验后,乔聿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他不自觉地往明鹤羽身边靠了靠。
“还算机灵。”男人扫视着变得空旷的街道,不屑道,“这种程度的幻术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幻术?”乔聿想到在昨天晚上在便利店发生的事情,“难道是那只黄鼠狼?”
“你说的路肩,在现实中安全吗?”明鹤羽问道。
“大部分时候,还是安全的。”
明鹤羽在他脚下画了个圈道:“那就呆在这里不要动,乱跑的话,说不定会被汽车撞死。”
“我去处理一下。”
“这招是祖传的吗?”乔聿笑道。
“什么?”
“没什么,”乔聿道,“等以后你看电视剧就知道了。”
电视剧?是他没听过的东西。明鹤羽暗暗记下,等忙完了再问。
青年望着明鹤羽飞远的身影,心道:其实也没那么难搞,至少他很认真的在履行契约。
想到这里,乔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契约上好像还写了其他东西,老道士没有和他说,不知道是什么。
要不,等回去问问明鹤羽好了,他看得懂那些字。
与乔聿看到的不同,明鹤羽眼中车流与人群并没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空中的黄色雾气。
明鹤羽往雾气汇集的地方飞去。
乔聿等了没一会,周围的景色忽然恢复了原状,明鹤羽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解决了?”乔聿问道。
“嗯。”明鹤羽转向公寓的方向道,“走吧。”
乔聿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明鹤羽疑惑道:“怎么了?”
“你要去哪?”乔聿问道。
“当然是回你家。”
乔聿往圈中间的位置挪了挪:“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家在哪。”
明鹤羽不见丝毫慌乱,理所当然地回道:“想知道这种小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哦,”乔聿盯着他,“轻而易举?那你肯定记得自己之前住在哪吧。”
男人不吭声了。
“而且,仔细一看,你给人的感觉太平和了,”乔聿认真分析道,“真的明鹤羽表现得更焦躁,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
假明鹤羽:“……”
见伪装不下去,假货现出了原形,正是昨晚上攻击青年的那只黄鼠狼,原本“恢复”的街道也重新陷入了迷雾中。
明鹤羽飞到了妖气汇集处,并未看见罪魁祸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停向外溢出黄雾的陶罐。
他一脚踩碎了罐子,像团棉花糖似的,将四散开的雾气用手揉成了一颗黄豆大小,塞进了嘴里。
“呸,真难吃。”明鹤羽嫌弃道,扭头看向斜后方,“既然不在这里,多半是去找他了。”
虽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男人看起来并不紧张,弯腰捡起陶罐的碎片,细细查看了一番,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似是确认了什么,他将碎片收进口袋,这才往回飞去。
变回原形的黄鼠狼没有冒然去攻击青年,而是沿着明鹤羽画的圈左右变换着方向转了起来。
乔聿被它晃了有些眼晕,索性蹲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去理会。
四周又静了下来。
没多久,青年突然听到一声野兽凄厉的叫声。
他不由抬起头。
明鹤羽不知何时回来了,此时手中正掐着黄鼠狼的脖子。
会不会又是幻术?乔聿瞪大眼睛,盯着男人,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破绽。
明鹤羽斜了一眼:“看什么?”
乔聿直白道:“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鹤羽手中的黄鼠狼可怜兮兮地呜咽着。他没回答,将视线放回妖怪身上,有些犹豫要不要吃掉它。
这货妖气的味道实在太差了。
就在男人迟疑时,无意间对上黄鼠狼眼睛,他的神情刹那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不等乔聿开口,明鹤羽很快清醒过来,脸上多了一层薄怒,毫不犹豫地拧断了黄鼠狼的脖子。
“死了?”乔聿问道。
明鹤羽看着手中的黄毛,脸色阴沉道:“跑了。”
“呃,”乔聿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小了,“不追吗?”
“区区小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哦。”
明鹤羽解开地上的圈,下巴一抬,让人带路:“走了。”
看来是真的。
乔聿领着明鹤羽进了公寓楼,楼下的保安习惯地问了声好。
“这位是……”保安看着两人的衣服,迟疑地问道。
“朋友。”乔聿强调道,“就是普能朋友。”
保安闻言笑道:“懂的,我懂的。”
乔聿一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心道:你懂个锤子。
明鹤羽惊讶地四下张望,道:“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房子?!”
“大?”乔聿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多了,这楼不是我的,这楼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是我的。”
恰好电梯到了,明鹤羽看青年走进去,眼角抽了下:“你的房间?”
“房间?”乔聿按下楼层,开玩笑道,“当我们两个的棺材差不多。”
“最多是你的棺材。”
“是是是,我死了要是有这么大的棺材,当鬼都能笑出来。”乔聿顺着他的话道,毕竟今天刚受人救命之恩。
明鹤羽的脸又冷了下来,也不知是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
“到了。”乔聿打开门,原本蹲在门口的黑猫,突然窜回了书房,躲到了柜子下面。
“煤球?”
明鹤羽双臂环胸,问道:“你养的猫?”
“嗯,前两天捡的。”乔聿在碗里加了猫粮,往柜子下面放了放,“煤球,吃饭了。”
小猫盯着男人,往后缩了缩。
乔聿回头:“你是不是特别没有小动物缘?”
明鹤羽瞬间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坐到沙发上,眼睛一闭,“哼”了一声。
黑猫试探着叼起一颗猫粮,又立刻躲了回去。它吃了几粒,发现男人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放心地走了出来。
“你要吃饭吗?”乔聿问道。
“人类的食物……”
不等明鹤羽后面那个鼻音出来,乔聿扭头进了卧室:“既然不吃,那我睡觉了。”
明鹤羽:“……”
黑猫吃完粮,慢慢走到玄关处,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洗起脸来。
明鹤羽从袖袋中取出那块碎陶片置于掌心,随着妖力的注入,碎片浮到了半空中:“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只有成人小臂大小,皮肤黝黑干瘪的老头从碎片中掉了出来。
“哎呦、哎呦,摔死小老儿了,”老头摸着脑袋站起来,“是哪个没礼貌的,不经过同意,随随便便地用‘一线引’把人从家里拽……”
他的话在看到男人脸的瞬间,戛然而止。
老头激动地满脸皱纹快把五官都挤没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扑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腿:“鹤——公——子——啊——”
“你——还——活——着——啊!”
“嗯,没死。”明鹤羽将老头提溜起来,“老陶头,别哭了,我有事问你。”
老头赶紧拿灰扑扑的袖子擦干涕泪:“鹤公子,您说。”
“东浔灭国多久了?”
“一千多年了。”老陶头回道。
“难怪我的妖力快被耗尽了。”明鹤羽嘀咕道,脸又臭了起来。
张幼玄所设的牢笼,全靠苦主自己的妖力维持。他只需要想办法让明鹤羽陷入沉眠,这样就算死后也不用担心法术过早失效。
手段简直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公子,您这些年到底藏在哪里?我们地上地下寻了你几百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张幼玄的本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找到才奇怪。”
老陶头闻言愤愤道:“果然是那个臭道士搞得鬼!”说完他又疑惑道,”公子,你怎么又突然出现了?是臭道士的法术失效了吗?”
“不是。”明鹤羽在老头面前没有隐瞒,直言道,“他后人用签契约作为筹码,唤醒了我。”
“契约?”老陶头立刻看向卧室方向,“难道是那个人类!”
“我这就替公子收拾他!”
原本在洗脸的黑猫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老陶头。
“不行。”明鹤羽用脚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受伤至少会转移一半到我身上,若危及性命,我会承受更多的伤害。”
老陶头愣住了:“公子,你签得是什么契约啊?怎么会有这种条件。”
明鹤羽的神情有些微妙,避开了这个问题:“我现在妖力折损,他如果死了的话,我的麻烦也不小。”
“等我恢复,便不必顾忌了。”
老陶头拍着胸脯道:“公子,我会努力想办法让您尽早恢复,不用受制于人类!”
“这件事我已经有对策了,你不需要操心,”明鹤羽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
“公子请讲,小老儿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工业革命是谁?他到底做了多少法器?”
老陶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