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当盛夏,永安殿的扶桑花开的也更是繁茂,想着这扶桑花还是皇后娘娘在世时种下的,小折眼神略透着些悲凉,从后面静静看着坐在小亭里吃着糕点,满脸笑意的季竹野。
林栀年坐在季竹野身侧,她倒是没在吃糕点,反而撑着脑袋看着园里开得正好的扶桑花。
“宁宁殿里的扶桑花开的真是漂亮呢!”林栀年看扶桑花瓣,瓣瓣精致,不时又飘来阵阵花香,着实叫人心生怜爱之心。
季竹野顺着林栀年的目光看去,在她眼里,这扶桑花年年都开,好是没趣,与一般长在扶桑花边上的杂草野花都是一样。
“阿年喜欢吗?”季竹野放下手里正吃着的糕点,又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糕点渣,“喜欢便去摘下些许好了,这扶桑花说起来还是母后留下的呢!听皇兄说母后平生最爱这扶桑花,可我觉着还是后花园的茉莉最好了!”
“那宁宁既然喜欢茉莉为何不在殿里种些呢?”林栀年将注意从花上转移到季竹野这来,她确实不懂为什么季竹野宁愿在园里种满自己已经看烦了的扶桑,也不在园里种一枝茉莉。
季竹野听她这样问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蹙了蹙秀眉,显得有些委屈,“整个皇宫就只有后花园种着茉莉,父皇不许我在殿内种茉莉,之前为了种茉莉在殿内,还和父皇赌气了好久好久……但最后也没让我种成……”季竹野说完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桌子,这一拍倒是把林栀年吓了个激灵。
“只是茉莉,宁宁倒也不必为此动怒……”林栀年默默观察季竹野的脸色,季竹野气鼓鼓的,“父皇还在我园里空着的地方种上了扶桑,所以你要是喜欢这些扶桑就采些好了,我殿里到处是这破花!”
林栀年表示她倒也没这么喜欢这扶桑花,只是觉着这花开着漂亮,季竹野执意要采些扶桑赠予林栀年,于是……
“宁宁!宁宁!公主……”林栀年看季竹野走进花园,两边的袖子都高高挽起,正欲阻止,小折却到她身边告诉她,
“林公子不必劝了,宁安殿下自小便是这性情,不必忧心,待殿下高兴了便停手了。”
林栀年听小折这番说辞,只觉着公主年龄小不谙世事,可这掌事宫女怎的也跟着胡闹?竟让公主独自挽起袖子跑去泥泞不堪的小园里摘花,未免心也太宽了,这要是摔个跤,陛下不得怪罪?
“可是……”
“林公子担忧太多了,公主平日里一闲下来,那这园里的花多是要遭殃的。”小折解释着,她看着正在园里到处搞破坏的季竹野,平展的眉头也不禁拧做一个疙瘩,叹了口气后,神色又恢复如常。
“宁宁原来是个好玩的性子啊!”林栀年也看向永安殿“小霸王”季竹野,这才没多久,她都踩坏了好几株幼苗了。
“林公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公主是个贪玩的性子了,之前不是还与我家公主偷溜出宫去玩?”
“啊?折姑娘怎么知道这些?明明连……”
“明明连侍卫都没识破?”小折打断林栀年,接上说道,“公主总是藏不住事,一有些事便全都说给奴婢听了,自然是会知道的。”小折想起季竹野时常在嘴边提及的名字,不禁无奈的叹息一声。
“奴婢之前还不放心公主成天同林公子呆在一处,现如今倒也安了心,看来……”看来你同你父亲还是有所不同,小折小心打量着林栀年,林栀年的眼神对比起她父亲的那可是乖顺多了,她父亲,呵,在小折看来她父亲那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简直是恶心至极。
“还请林公子善待我们公主,公主打小就受万千宠爱,自是娇惯任性,可公主心思单纯,又藏不住事,还望林公子能真心对我们公主。不然往后再与林公子说这话的可就不是奴婢了……”小折说的言简意赅,意在让林栀年别动歪脑筋,好好在季竹野身边当好季竹野的友人,不然死的再惨也是罪有应得。
林栀年听不出小折话里意思,她再聪颖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季竹野不谙世事,她又何尝不是呢?况且想她也做不出过格的事,一个常年被父亲,姨娘,兄长欺负的小孩就连在家中都不敢抬着头,拿出自己“嫡子”身份长大的小孩,她又怎敢在外嚣张跋扈?能和公主交上朋友已经是幸运,能与恣意生长,不拘小节的嫡公主成为朋友 ,林栀年想,她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吧!
“折姐姐不必忧心,公主将我当做朋友,我对公主自是如此!”林栀年唇角上扬,露出洁白的贝齿,头上绑着的红丝带同乌发混在一起,桃花眼像是含着碧波秋水,好个英俊儿郎,分明只才十几岁,相貌却如此出众,长的英气却又是十分清秀。
“有林公子这番话奴婢也不便说些什么了,还望公子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林栀年的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
小折望着眼前的少年,思绪却被拉回二十年前……
那时候小折不过也同季竹野差不多年岁,记得那时家里的院子里种了满园茉莉,据说是因为府里的小公子打小喜爱这茉莉沁人的香气,于是老夫人就在园里种满了茉莉。
小折小的时候也同季竹野很像,偏生喜欢到处去游乐,记起十二那年,她在园子里碰见小公子正同另一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站在茉莉花前攀谈,小公子是她亲哥哥,而另一男子她也识得,那是十一皇子,不过这十一皇子倒是个苦命孩子,母亲早逝,那皇帝老儿也不管不顾的,平时就只配个老妪给他送几顿粗茶淡饭。
“二哥!”小折平时同小公子关系颇好,于是便喜洋洋的拎着长裙跑去。
小公子回过头来看她,无奈的微蹙眉头,“折儿今天不是陪阿姐去看婆婆了吗?怎的偷溜出来?”
小折好似没听着他的话,反倒打量起了小公子身旁的十一皇子,这十一皇子好生俊俏!
“你是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渐渐将目光移向她,“是……”
“你长的好漂亮,以后娶我,怎么样?”小折第一次见比她哥哥还漂亮的男儿,小时候不懂事,想在心里的话随口也就说了出来。
十一皇子像是有些局促,他扭头看着小公子,小公子摇摇头张张嘴说了些什么。
“童言无忌,但让她高兴也无妨。”几乎只是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那好,以后我娶你。”
“说到做到?”小折眼里有期待,问的时候不禁带上一种欣喜愉悦的情感。
十一皇子点头,“说到做到。”
小折听到了十一皇子的答复,高兴的喜笑颜开,小公子却无奈的叹息,十一皇子察觉到了,他悄悄拉起小公子的手,小折看着二人只以为二人不过是关系很好的好友,殊不知,二十年后,真相显露时,她再听到那声“说到做到”时,该有多讽刺。
“看这花怎么样?我都是挑的最漂亮的。”回忆结束,耳边响起季竹野温软的声音,季竹野正捧着刚摘下的花,跌跌撞撞的从泥泞不堪的园子里往外走,“本宫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小折,你先回宫替本宫找出换洗衣裳,本宫再玩会就回去。”
小折看着裙面,裙沿,甚至是脸上都粘上泥土的季竹野,不禁有些看呆了,她知道季竹野会将宫装弄脏,可这,这也……太脏了……
“宁宁要不还是先换套衣裳?”林栀年有点发愣的看着左手拿花,右手提裙的季竹野,原来折姐姐说的公主生性爱玩是这样吗?
季竹野将花放到桌面上,然后连连摆手,“这没什么的,阿年难得来我这一次,我要是先回去了,阿年也该回家了吧。”
“无碍,我……我在这等着宁宁。”
“不用,到我寝宫来等我,怎么样?”季竹野此时已经从石凳上站起,小泥手已经拉起了林栀年的袖子。
“不必……”
“小折!给阿年带路。”季竹野叫来小折,小折站在林栀年身前。
“林公子,请吧!”小折侧过身给林栀年开路,季竹野则拿着一捧扶桑花在二人前面蹦跳着,“快些跟上啦~”
小折与林栀年同时看向季竹野,小折是无奈叹息,林栀年却觉着季竹野这样很是有趣,“来啦!”
林栀年从小折身旁穿过,大步走到季竹野身边。
“阿年,等到了我寝宫,我们先来放纸鸢,怎么样?”季竹野步伐轻快,侧过脑袋望向林栀年。
“纸鸢?”
“对啊,纸鸢!这纸鸢还是之前同皇兄溜出宫时,皇兄买给我的!”季竹野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
“宁宁不先换洗衣物吗?”林栀年看了看满身淤泥的季竹野,不禁问道。
“不急,不急,玩累了再洗。”
“可……宁宁满身淤泥的,下人看着了难免会偷偷说闲话,到时候再传进陛下耳里就不好了。”林栀年劝诫道,她记得十岁那年,林殊与她在后院玩,她也玩的满身是泥,活像个泥猴子。后来她满身淤泥的蹲在自己卧房前的空地上拨弄小虫,林已刚好来了,就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当时为了让林栀年长长记性,还来了顿家法伺候,之后林栀年就不敢再跑去后院的地里找小虫了。
季竹野却不以为意,“父皇最疼我了,何况我经常在殿里干这些事,下人也没一个敢来说本公主闲话的。”
“但泥巴糊在脸上确实不太好,阿年看着也会觉得我像黑山老妖……那我,那我先洗漱一番,阿年稍作等待。”季竹野有在认真思索,不过林栀年更好奇的是“黑山老妖”又是什么?为何季竹野嘴里总能蹦出新鲜的东西?
“黑山老妖?”林栀年颇不解的挑起一边眉毛。
“话本里的妖精,就像……”季竹野把花塞给林栀年,然后举起自己的两只灰乎乎的嫩手,扮了个鬼脸,“就像我这样的,是不是很吓人?”季竹野说完还不禁望了望四周,好像真怕有什么黑山老妖会突然出现一样。
林栀年则是轻笑出声,她倒觉得季竹野扮这黑山老妖一点儿也不吓人,反是有些可爱的。
季竹野见林栀年笑,还以为林栀年是在笑话自己害怕黑山老妖,于是便不满的撇撇嘴,“好啦!再笑话我,我就变成黑山老妖,把你抓到黑山,做黑山老妖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
“怎么了?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我又没说错!”季竹野见林栀年还是有些笑嘻嘻的,便继续说道,“你笑话我害怕黑山老妖,但等你被黑山老妖拐回黑山,你肯定要比我害怕。”
看来宁宁是真以为世上有黑山老妖这种妖精了,真不知道她看了些什么话本,不过也好,天真些总是好的,林栀年眼看面前气鼓鼓的季竹野,心里却莫名涌进一股暖流。
“好啦,好啦,不要再管黑山老妖啦!现在和我一起去寝宫放纸鸢好了,我想了想 ,觉得阿年好像还蛮喜欢黑山老妖的,所以,我就暂时扮作黑山老妖好了!”季竹野微绽梨涡,声音轻灵,洋洋盈耳。
林栀年点头付之一笑,她看着风悄悄吹过季竹野鬓边额前的碎发,大红金边发带绑在双髻的末端,头上还插着一对金绣球花流苏步摇,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喜爱,林栀年对自己的这种情感不能理解,季竹野可是公主,再者,她们都是女子,就算她是名义上的男子,可产生的这种情感是正确的吗?
林栀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