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宴和陈宋从夕阳干到深夜。

花峫作为一个三星npc，拥有的力气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他负责将地上的断壁残垣搬出石像馆前的空地上，露出可以挖的泥地。

剩下的两人则是将这一大片空地铲出了无数个坑洞，但直到现在二人挖的力气虚脱，也没有任何结果。

祁时宴精致的韩式潮流假发沾满了泥泞，漂亮的脸蛋上又脏又疲惫，不时还有些小飞虫爬到他的身上进行啃咬，搞得他心情非常差。

“哇塞，”他将金铲铲扔在泥地里，“我不干了，赶紧让那位天马复活把大家都灭了吧。”

陈宋握着铁铲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微微颤抖：“你说得对，在此之前，你能把我的手机修好让我拍个照再走嘛？”

祁时宴微微一笑，蹦出一个字：“滚。”

花峫也累了，但他还是站得离陈宋远远的，作出一副很厌烦他的样子。

陈宋倚在爬满青苔的石柱上，汗湿的碎发贴着额角，给他腾开身边的一个干净地方：“小花，过来休息。”

“不来。”

“过来。”陈宋蹙眉。

花峫这才极不情愿的在陈宋身旁坐下，还极其嫌弃朝外挪了挪，想尽一切办法和陈宋保持距离，一副被强掳过来的娇妻做派。

“哈哈哈哈哈——”

祁时宴见到如此灵仆和收灵师离心的滑稽场景终于自在地笑出了声。陈宋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花峫没有任何办法。

但祁时宴忽然发现一个盲点。

“没听说过现在在榜前十除了张亓玉还有谁是收灵师啊，您是新收的灵仆？”

“.....嗯呐。”

“那张亓玉地位不就危险了吗，”他眼里忽然放出一束光，“请务必把张亓玉从第二名的位置挤下去。”

张亓玉召唤老鼠捉弄他的场景历历在目，一想想就咬牙切齿。

陈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么厉害，在这个本里还不是被你算计了。”

“那是他根本就不会玩，”祁时宴望向远方，平静地说，“张亓玉已经有十年没有打过多人副本了，他提升积分的方式只有无限的刷武器本和单人副本。”

“为什么？”

“他的武器是这些游戏里我们最恐惧的npc。换做是你，敢和这个人一起打多人本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柳云霞和梅雨这些年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他也不敢被这些人抓走啊。”

柳云霞。

陈宋每次在神域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你和柳云霞熟悉吗？”

祁时宴眯了眯眼：“虽然我和他在一个公会，但很少有机会和他说上话——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每月一次的‘圆桌会议’，九刑们坐在一起听雅戈尔汇报各种事情，柳云霞偶尔会点评上几句话。”

“每次他一说话，”祁时宴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屋子里就变得跟个冰窟一样，又冷又压抑。”

这样的柳云霞倒确实是符合陈宋心中的形象，从自己当时收留他开始，让他在11岁就接手“无想世界”的工作时，这个小孩表现出来的神情和大人就没什么两样。老练、成熟、稳重，做什么都是完美与不容置疑。

陈宋将他培养成了第二个“闫芫”，神域里第二个“怪物。”

“无想世界为什么要改名成九刑道。”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呵呵~好像每个人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呢，但老实说，我敢肯定柳云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祁时宴刚想张嘴回答，远处的天马墓上忽然传来一身巨响，顿时山崩地裂，山庄开始剧烈地抖动。

花峫猝然倒地，头疼欲裂地咳嗽与抽搐着。天马墓的山上传来一道耀眼的白光，他身上的赤红雾气被强行抽出，化作流光飞了过去。

陈宋将手陷入对方凌乱的发间，强迫他仰起头来——花峫眼里的冰色逐渐褪去，眼里的高光也渐渐暗沉隐匿进瞳孔中……

那个冷漠的花峫消失了。

祁时宴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时间：此刻正是11:57分，距离第八天零点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他徒劳地想要握紧在手里要飞走的最后一根“冷漠”羽毛，但因自身法力低微，仅仅是困住了一刻钟，羽毛便如流水般从指缝中流走。

那一刻，祁时宴才是真的知道自己玩脱了。

他已经输了。

这种副本的最终怪物根本称不上boss，他没有星级分类，他是概念神。

概念神在这里面是无敌的。

祁时宴有些恍惚……失败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九刑道会把他逐出去吗？粉丝会对他失望吗？

——

花峫体内被抽出了冷漠后，也失去了三星npc的实力与智力，他不再开口说话，变成了只会依附在陈宋身边的“动物”。

他褪去戾气的面容有些憔悴，颤抖的指尖无意识揪紧陈宋的衣摆，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陈宋也安抚着他的背部，像是在说着“欢迎回来”四个字，任由花峫将冷汗涔涔的额头抵在他肩窝。

画面有些不合时宜的和谐。

“你不怕吗，”祁时宴转过头看着这样的场景，感到有些割裂，“我们输了，我们所有人都要丢掉一条命——除了钟离无鹤那个幸运狗。”

“我觉得，”陈宋没有接过他的话头，“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们想要这么大一片地里挖出羽毛有点不现实。况且我幸运值那么高，要是能挖到早挖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

“或许这一次并不是我们去找她，而是她来找我们，”陈宋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向祁时宴，“我好像想起来一件事，说了你可不要骂我。”

结合着着陈宋的话，祁时宴头脑风暴了一会。

“你该不会是想说，善良被天马杀死后，她根本就没有本体，”祁时宴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所以我们挖了一个下午，在挖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嘻嘻。”

……

“你掌握着这么重要的信息，现在才想起来？”祁时宴近乎一种抓狂的状态。

陈宋也是才意识到许桥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里暗藏的玄机，他说有邪恶的地方就会产生善意，又提到了“善意”的翅膀亲自被天马毁了。

所以现在的善意天马使——只能是像许桥那样的灵魂，没有本体。

空气间一时沉默了良久。

……

滴滴、滴滴、滴滴。

祁时宴设置的定时闹钟打破了寂静。

这意味着现在是该副本第八天——0:00整。

血色月轮沉入山脉的瞬间，陵墓里脆弱的封印青铜柱从山脊线开始崩解，裂纹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向两侧蔓延，整条山脉正在蜕皮。

祁时宴使用最后一点法力，解开了正在八角阵中的七名飞马的控制，白色飞马从陵墓中争相逃出。

啪嗒——

腐殖质层裂开的瞬间，万千萤火虫的幽光从地缝渗出。这些绿芒聚成溪流缠绕着悬浮的翼骨，在三十米长的骨架上编织出血肉网络。筋膜生长的声音像湿牛皮在鼓面绷紧，新生的肌肉纤维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第一簇绒羽破开皮肤时，翼骨上的羽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爆炸、蔓延，从翼根向翼尖推进，每一批新生羽毛都比前代更狰狞。

八翼完全覆羽的刹那，上万片羽毛同时舒张，猩红的火焰从它的羽毛中争先恐后的挤出来冒出团团黑烟。

天马破开陵墓飞至月前，张开沾染着愤怒火焰的七只丰羽和一个光秃秃地骨翼，周身散发出明月的光辉与黑色的浓烟，将整座山庄遮蔽在他的翼羽之下，垂眼审视着世人。

神。

神降临了。

“不愧是概念神啊，哪怕张亓玉现在召唤出十个五星npc出来都打不过他。”陈宋感叹道。

“所以说现在该怎么把你说的那个善良灵魂体召唤出来。”

“我们需要看清事情的本质，”陈宋想了想，“倒推法吧，造成天马死亡杀死善意的根源是谁？”

祁时宴愣了一下：“呃...人类的贪婪....”

“如果要将所有的一切怪到同一个人身上呢？”

“那就是黯影厄尔，也就是......我。”

“没错，你散播吃天马肉能成仙的谣言，又用魔火烧死了它，还将它的分身封印在了山庄的各个地方，简直是无恶不作。”

“你想让我......”祁时宴有猜到陈宋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自杀，”陈宋认真的盯着祁时宴，“你的存在是善意永远无法重见天日的原因。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活过来。”

祁时宴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们所有人牺牲自己。”

“你的任务是什么。”

“防止天马复活杀死自己啊。”

“没错啊，所以你是为了你自己。就算你现在不死，天马将你杀死后你的任务失败，这才是彻底的丢掉一条命。”

“你的意思是，”祁时宴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谈，“你想让我卡BUG，赌我的命和任务结束谁先生效是么？”

确实是这样。

陈宋上辈子就多次利用这种BUG结束游戏，因为古神设置的游戏怎么说都是跟人类编码的程序一样，总是要一步步运行的。

如果祁时宴在游戏中死亡，那他的总命数就扣除了一条，只剩下一条命。

但如果祁时宴“任务完成”的代码是设立在“游戏死亡”之前，那他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这算是古神当年的BUG，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宋其实并不觉得这种方法有什么可行性——任务完成优先级的代码很少。

但他只需要祁时宴死。他死了，剩下的人，包括他才能活。

他从商店里斥巨资买了一把刀，扔给了祁时宴。

“花峫虽然已经变成了一星怪，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两个扳倒你再杀了你，是一样的结果。”

“是自杀还是他杀，”陈宋眼底泛着冷光，“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