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见过宁恒玉‘非人’的模样，余瑾也不会联想到这些。

太过吻合了。

姣好的面容，适配的躯体，人兽接壤……

只不过宁恒玉被接植的部分太过瘆人罢了。

所以，宁恒玉算不算成功的实验品？

这些拍品中，会不会有宁恒玉？

聚鼎会的背后……到底是谁？

璧阴？苏青青？还是……幻境的主人？

接踵而至的问题让余瑾无心再注意拍卖的情况，她迫切地想知道最后一件拍品是什么？

那两个男孩最终被紫衣女修以百万灵石的高价收入囊中。

最后一件拍品，是个蛇尾鱼鳃，后背长有背鳍的男子。

女修介绍他的起拍价较低，是因为他的身上因某种原因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疤。

这个拍品最终被从头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高大男修拍走了。

而右边三人在本次竞拍中一无所获。

余瑾没兴趣，少年受到了震撼还没回神，而那位看起来是老顾客的修士却只说了声：“哎呀，可惜了。”

至于他觉得可惜什么，无人探究。

这便是所谓的开胃菜，也就是聚鼎会的第一个‘活动’。

结束拍卖后，一位黑牌过来领拍中的三人走了里道，而没拍到的三人则走了外道。

结束以后便会直接被送下楼，楼下办了宴席，可供参会修士们休息。

余瑾走进宴厅，这里汇集了所有来参加聚鼎会的修士，他们或说笑或攀谈，何其融洽。

谁能想到他们在竞拍的时候又是如何一张嘴脸呢。

余瑾兴致不高，她找了张长椅落座――透过高窗落下的斜阳没有洒到的地方，她一身玄衣，融合倒是很好。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迅速捕捉着。

八大世家中人、各个世族中人、结伴的、落单的、聚集的……最终一个轻拍落在肩膀，余瑾下意识抓住那只手，极力克制住将其反拧的冲动，抬头看去，是任辞玥。

“你怎么了？”自余瑾进门起，任辞玥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黑牌收了他们的面具，她看得出余瑾掩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烦躁。

“没事。”余瑾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她和平常一样，拍了拍一旁的座位，示意任辞玥坐下。

任辞玥在她身旁落座，以传音的方式，把所见所闻告诉了余瑾。

果然不出余瑾所料，都是同类拍品，只是面向的客人不同。

余瑾的目光顺着宁家出席的代表而移动，却又在对方察觉到前撤回。

她告诉任辞玥，她的遭遇和她相同。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宁恒玉吗？”她冷不丁地出声，并没有传音，像是不避讳被人听到一般。

任辞玥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看向她们，这才发现，没人能听见余瑾发出的声音。

她很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传音回道：“嗯，记得，你说他被苏青青带进了九境，生不如死。”

“知道我为何说他生不如死吗？”

任辞玥似乎意识到余瑾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些正襟危坐。

余瑾却没有立刻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这场拍卖会，有意思吗？”

任辞玥似也习惯了余瑾话语的跳脱，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意思，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把那些孩子弄成那样的，但……”

“再美丽，那也是畸形，不是吗？”

她看向余瑾，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得到肯定。

直到余瑾点头，她才莫名松了口气。

“是啊。”余瑾被她的反应逗笑，易容过的脸却没有表露出情绪，无光的眼睛只让淡漠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哀伤。

可惜她读懂了任辞玥的反应，却不知她为何产生这种反应。

她扭头看向任辞玥，习惯了对方下意识撤回视线的举动，却又在对方垂下头后将视线挪到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她们的人。

有面熟的，也有面生的。

她只是回视，没有起身，仍旧继续方才的话题：“他们变成这样，想死都不能，那你觉得，他们……”

余瑾话还没说完，任辞玥便猛地抬起了头，她突然就明白了余瑾莫名提起宁恒玉的原因。

因为宁恒玉和他们一样……生不如死？

“难不成……”任辞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余瑾没有看着她，下意识顺着看过去，自然也住了嘴。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们了。

“是因为我们这些天一直在七曜出没？”任辞玥自觉断了先前的话题，这里确实不是一个可以谈那些事的地方。

余瑾摇头：“不，是因为我喊了价。”

“什么？”任辞玥难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见余瑾看了她一眼，她恍然想起那些拍品高额的报价。

她没问如此森严的小型拍卖会是如何透出里头具体消息的，只斟酌问道：“你说了多少？”

“七十五。”

“……”

“你不会去劫了你家金库吧？”任辞玥的脱口而出让余瑾频频侧目，颇为无奈。

“走，先去找杜家人。”

二人起身找到杜已玉所在，却发现对方正在和别人攀谈，而那个人她们都认识。

是穆晓。

两个在漠域发展较为突出的世家，自然有所联系，余瑾只叹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杜已玉却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将她们同穆晓介绍：“穆少主，这二位便我跟你说过，曾出入过渊海秘境的前辈，余多灾余前辈和王月王前辈。”

穆晓对二人点头致意：“在下穆晓。”

余瑾笑着眯了眯眼，无声探查穆晓的身体情况。

关严曾说过，纪明延和薛承算是九境这些幸存者中恢复的算好的了，那穆晓呢？

穆晓面上看来和从前无甚区别，只是……

人少了心脏，还能活？

她面上没有流露出惊异，甚至没让人察觉出她打量过，只是微笑地回以致意，又听穆晓说：“二位去过渊海秘境，可得了什么宝贝？”

穆晓这话问得毫不避讳，看来他对秘境也很是关注。

余瑾也不避讳回答：“宝贝没有，倒是见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穆晓神色微动，却适可而止，没有再深问下去。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说罢，穆晓转身回到穆家人聚集所在。

余瑾看着识海中亮起的呈透明气泡状的光点，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些光亮，第一次出现在余瑾识海中的时候，是在秘境中。如今在秘境外再度亮起，又意味着什么呢？

而且这些光点，好像还反映了对应之人的状态――任辞玥那处光点被云状物包裹，似是保护；公孙芷微弱亮度不高，摇摇欲坠；穆晓缺了实心，发散在外的斑驳光尘找不到归宿；薛承那点光亮相较其他小了几圈，长不大似的。

一想到薛逸的状态，余瑾很难想象碰到他那时，识海中的光点会呈现什么状态。

或许光点呈现的状态，就是他们本身所反应出来的。

这一切从云天九境开始，那是不是也表明着，云天九境是一切的开始？

云天九境……到底去哪儿了？

余瑾陷入沉思，穆晓却在穆家停留一会儿后，径直朝公孙芷走去。

他伸手推过公孙芷的轮椅，众目睽睽下将其带到一旁却无人阻拦。

他将公孙芷推到桌前，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正对着公孙芷，低声道：“渊海秘境下确实有东西，只是不知道具体为何物。”

“你没问清楚？”公孙芷意有所指。

穆骁摇头：“薛承已经派人下去了，到时候再问也一样。”

“可谁又能保证他们能顺利出来呢。”公孙芷双手交叠放在无知无觉的腿上，面上神情无甚变化，只是说出这话后双眸暗了暗。她紧接着话锋一转：“而且，为什么不问清楚？”

这个问题她又重复了一遍，显然是看出了什么。

穆骁见状，只好又道：“我打听过，是她们将人带出来的，她们在接了薛家的委任下还同时接了余家和云家的保护。”

“只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她们瞧上去实力高强，摸不清背景？公孙芷几乎是逼出了穆骁口中的真话。

“还有，她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穆骁抬眸，视线掠过公孙芷，停在远处和杜已玉攀谈的余瑾身上：“特别是她。”

公孙芷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余瑾一眼，在她的角度，只看到了余瑾左侧脸那道狭长狰狞地附着眼睛上的疤痕。

她随及转回头，和收回视线的穆骁目光相撞：“细说。”

穆骁缓缓抬起手，抵在自己胸口前，面色平静：“你知道的，我缺了什么，可方才和那人交谈的时候，我居然……”

“居然感到了抽痛？”

此话一出，公孙芷也不免皱起了眉头，除了她，纪明延、薛家两兄弟、杨青黛以及贺微兰外，也就只有最关心他们的关严知道此事，穆骁这些年活得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某一天再睁不开眼，比起薛逸的浑浑噩噩，他更像是随时要走的状态。

他们在得知穆骁的身体状况后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何曾想过有一天死寂一般的胸口还会反应出疼痛。

“查过了吗？”自腿废了以后，公孙芷变得阴沉，原先的活泼荡然无存，收敛了心性后就容易想得更多了。

穆骁点头：“你也知道，我们都在关注着秘境，此次薛承参与的那个秘境我们原先的估量是云家人活数大，连余音和纪棂都参与进去了。本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能带出点消息来，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不知底细的筑基修士，把死局搅活，直接将人带了出来。”

“如今出来的人当中，也只有在某一处不断徘徊出不去的记忆。”

“薛承不是拿到了完整的舆图吗？”公孙芷又问。

穆骁却道：“那张舆图是那两位筑基修士提供的，云家买走一份，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在这两天下了。”

“薛承也下了？”

穆骁摇头：“你觉得关叔会让他下吗？”

也是，公孙芷不再追问，只让穆骁有机会多和余、任二人接触接触，再确认一下方才的抽痛是不是错觉。

“对了……”公孙芷刚手动把自己的轮椅调了个头，就想起一件事来，此时穆骁已经站起身，她只能抬着头说。

她说：“关叔知道薛逸逃走的事吗？”

穆骁顿了一下，手停在轮椅的把手上，摇了摇头后，才将公孙芷朝公孙家人所在之处推去：“薛家不敢把薛逸逃走的事放出去，这要是被关叔知道了不得把五域给翻个遍。”

公孙芷嗤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因陈年的沉闷带上了苦涩：“是啊，这事他还真做过。”

只是，无论他，他们如何找，都找不到想找到的人了。

云天九境像是折磨他们一番，玩够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一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找不到了。

那些痛苦的经历只留在了他们的记忆中，成宿成宿地继续折磨着幸存者。

虽然看不见公孙芷的神情，穆骁也能察觉出对方低迷的情绪，眼睛一转，偏了话题：“对了，老纪不是最喜欢这种场合了吗，怎么不见他来？”

“他说他得了一个和余瑾那把刀差不多材质的玄铁，要去闭关做什么法器。”公孙芷的话引出的那个人又让还没开始的话题终结了。

“薛承还是没放弃找她吗？”穆骁将人推到光下，得到公孙芷的斜睨：“你不是也没放弃找他吗？”

一句反问让穆骁如鲠在喉，一句话还没囫囵出来，又听公孙芷语气凌厉道：“既然不相信他们死了，自然会继续找。”

这颇为阴阳怪气的语气让穆骁侧目，顺在公孙芷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视线停在自家人身上，他便明白了。

渊域传统，花灯入海则祭魂归上灵。而公孙家给公孙禾放了花灯，也就意味着，他们承认了公孙禾的死亡。

公孙芷当时见到公孙禾的墓碑，才距她昏迷到清醒，不过半个月之久。

公孙芷闹不起来，她不想闹也没力气闹。既然家里人都不愿意再谈起云天九境，那她只能暗中关注调查那些秘境。

虽然九境中的遭遇日日折磨着她，她也没想过现在就死，她和穆骁的想法一样，活要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