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江城一片绿色。
高辉搂着祁观槿的肩膀路过学校小花园,不少的高三生围在一颗硕大的黄桷树下,互相抽背。
这是高三老师为学生争取到半小时的课外时间,但一眼望去,没有人真正在小花园里放松,时间抓得比谁都紧。
“大家要不要这么拼啊,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呢,气氛一天比一天严肃,我这些天都被搞得吃不下饭,压力也太大了。”
高三独有的压力在整个年级里弥漫,走廊上再也没有男生打球玩闹的笑声,大家好似自动进入一道程序,每天输入指令,在座位上埋头苦学。
祁观槿将手里的冰淇淋吃得只剩下一个蛋卷筒,他不喜欢被软化掉的外皮,直接扔进垃圾桶,腋窝下夹着理综难题册。
“这个时候就要比谁更沉得住气了,高辉,你最近很浮躁啊?”他发现一向心大的高辉,这半个月脾气有些大,晚自习在班里刷题,是不是会冒出一两句国骂。
仔细一听,全是骂他自己脑子被狗啃了,出门把眼睛忘家里,以及死脑子快学之类的话,一晚上翻来覆去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唉,你不懂,这是我独有的解压技巧。”高辉罕见的拿出高考必备古诗词,准备随便找个没人的楼梯坐在树下背书。
对面教学楼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姜婉手里是一叠英语优秀作文,拿着一壶水,向两人缓缓走来。
高辉很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肉饼递给姜婉,“食堂今天的馒头买完了,我给你带的肉饼。”
姜婉接过肉饼和自己的饭卡,皱眉。
晚饭吃肉饼这一天的伙食费就超标了,她没说什么,将饭卡放进兜里,一边啃肉饼,一边看着手里的英语作文。
祁观槿翻看着手里的难题本,手伸到姜婉面前,示意她将水壶给自己。
他看也没看,再铝箔板上抠出几粒药,一仰头,脖子一伸,就着水咽下去。
高辉见他面不改色的吃药,眉头紧皱,“祁观槿,你最近吃药也太频繁了,要不还是给班主任告假去一趟医院吧?”
他被祁观槿这些天的服药量给惊着了,都快要把自己吃出抗药性来,大剂量频繁地服药对身体有害无利。
姜婉将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难得说了一句:“你最近服药的次数太频繁了些。”
祁观槿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再熬两个月就行了,我请假我哥肯定知道,他最近忙着拉投资,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说到这高辉用手肘捅了捅祁观槿,“你哥最近风头无两,听说把城西那块棚户区改造的工程拿了下来,我哥回来都在夸赞孟闻的眼光毒。”
祁观槿从书中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孟闻了,两人的作息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他现在每周六回家,基本很少碰见孟闻,通常都是他睡着的后半夜,孟闻才回家,一身酒气,脚步蹒跚。
早起看到桌上的那杯蜂蜜水已经见底,偌大的空间下只有祁观槿一个人,孟闻早早就去了公司,餐桌上留着温热的早餐。两人基本很少碰头,把生活堪堪过成了合租。
孟闻和应煊两人成立了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像有人跟在身后追命似的,一天到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见面的次数变少了,但给的钱越来越多了,祁观槿通过金额的大小能看出孟闻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值钱了。
祁观槿的表情有些恹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他跟应煊哥两人珠联璧合,比我这个高考生还要忙。”
高辉有些感叹,将书本盖在自己脸上,双手托住后脖颈,后仰靠在走廊上,“那是,我哥告诉我说让我和你处好关系,这其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细长白净的手指捏住书本页脚,动作缓而轻,没有搭理高辉这句看似玩笑实际有些意味深长的话。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哥哥值得拥有这一切。
他见证了深夜里醉倒在卫生间呕吐的孟闻,一杯杯见底的蜂蜜水,一顿顿温凉的早餐。
但不知道为什么,祁观槿觉得这样的孟闻离他越来越远,熟悉而陌生,他有次去到过公司,看见孟闻冷着脸,周身气势逼人,那种锐利的锋芒是他所没看到过的。
可他却觉得出现在孟闻身上显得合情合理,利刃终于不再藏锋,从刀鞘中拔出的那一刻,展现出原本的锋芒。
吹尽狂沙始见金,逼人的气魄,冷厉的手段,让孟闻更添一份欲,是那种名利场中带着一点俗气,但尺度拿捏得到位,有一种带着上位者闲适的气势,不过分耀眼,也不会让人忽视。
祁观槿低低叹口气,站起来:“快打铃了,回教室吧。”
姜婉和高辉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高辉欲言又止,姜婉微微摇头,示意高辉。
三人踩着自习铃回到了教室,祁观槿坐在座位上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带着一点钝痛。
他打开杯子,喝了一些热水企图缓解不适,手里的笔并没有放下,在草稿纸上不停的写写画画。
整个晚自习祁观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受外界干扰,将理综的重点梳理一遍之后,开始练习英语听力。
他必须保持自己英语听力满分,每个考点的音响都有细微的差别,要是分到的教室因为音响问题白白丢分不划算。
在写下最后一个选项时,斜后座的女生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小声哭起来,在安静的教室内有些明显。
又一个学崩溃的,祁观槿在心里叹气。这学期以来,每星期都有同学不是哭红了眼睛,就是一边对答案一边哽咽。班上的同学也都见怪不怪,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朝这边看。
这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高考是一个人的单兵作战没人能够帮忙。
祁观槿从抽屉里拿处一包纸,看也没看往后面一扔,继续埋头刷题。
江城一中的全理科精英班,大家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一些东西,没有人能够笑着走出高三一班。
下晚自习后,高辉浑身无力的瘫在座位上,目光暗淡,神情萎靡,“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感觉我的脑子都快要裂开了。”
祁观槿歪头看一眼高辉,语气难得带着一点调侃:“那就别学了,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吧。”
旁边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眼睛睁得大大的,“诶,祁观槿同志,你这样的思想可要不得,单说我家那一流水的大学生学历,我要是领了一个高中肄业证书回家,三堂会审,满清十大酷刑全都给我来一遍。”
他的成绩这学期升得很快,考一个大学是没有问题的,除开国内顶级的前两所,毕竟能进精英班的学生本身底子就不弱。
各自都有心仪的学校,班里的人都知道祁观槿和姜婉冲击的是国内前两所,模考摸分之后更是铆足了劲复习。
祁观槿将药片含在舌下,喝下一口水,舌尖苦涩的味道并没有冲散,反而黏在上面令他皱眉。
“你又吃药?”高辉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这是助眠的,不是下午那个。”祁观槿将药瓶扔进书包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他最近失眠有些严重,这药吃了伤胃,会时不时胃疼。有时候更是疼得睡不着,白天吃一大把养胃的,晚上来一片这个,完美形成闭环,恶性循环,愈演愈烈。
姜婉凑过来,伸出手:“给我来一片。”
祁观槿打量着姜婉,扭开瓶盖倒出药片。
“别看我,我家里那堆烂事你们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他们不死心,想来学校找我,被老班拦下了。”姜婉神色淡定,仰头将要吞下。
高辉扭开水瓶,声音中带着担忧:“诶,你别直接咽啊,喝点水送一下。”
姜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药要是有效果我也去买一瓶。”
“这药是处方药,不好买,你失眠如果不严重,我不建议你吃这个,我这个药效发作有些快,有一定副作用。”
“副作用?”姜婉看着祁观槿,“什么副作用?昏睡不醒还是头脑发晕?”
祁观槿将笔袋收拾进包里,声音没什么起伏:“每个人的反应会有些不同,不好说。”
他每每吃了药都会做一些梦,乱七八糟,毫无头绪。
周五晚上校园内没什么人,除了上完晚自习的高三生。
这学期高辉跟着他们一起住校,和祁观槿同一个宿舍。三人走在校园内谁都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