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尤尔……”

“塞尤尔……”

男人叫她的名字，塞尤尔总是会梦到的那个人。

男人的嗓音沉稳，仿佛陈年佳酿，温润而悠远。

只是被他呼喊名字，塞尤尔就会感到很快乐，就像那个人的怀抱，温暖而富有力量，让她回到了童年时代，塞尤尔懒懒地应了一声。

他金发飘扬，蓝色的眼睛如湖水。梦中，他以沉默待她。就像现实里，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面。梦中的他不是现实里的他，时代似乎还要在久远一些，那是他更年轻些的时候，梦中的莱特过于光明，也不是如今的莱特。

直到她刚知道下课时间快到了，她快要睡醒，光之城的光芒才渐渐暗淡下来，黑暗一点一点吞噬所有的画面。

她乘着海浪，坠入海洋。

海水吞噬了她。

她沉入海底，巨大的漩涡带走她所有的意识，“不……不要！”塞尤尔皱眉，猛地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射在她长久在黑暗中的瞳孔上。

一阵刺痛。

塞尤尔停了好久，才适应阳光。

老师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悠远又清晰。

塞尤尔直起身，合起书，一脸无趣的看着书皮上大大的《哲学与生活》五个字。

坐在她身边陪读的薇薇安带着无奈的声音：“你又睡觉。”

即使不转头看她，塞尤尔可以想象她棕发红瞳，教学楼香樟墨绿的树影晃动她洁白的衣裙。

迎着窗外的晚霞，塞尤尔对薇薇安说：“不能怪我不好好听课，而是哲学太深奥了。”

薇薇安一张漂亮的脸带着思虑，她栗色的头发在黄昏下溶解了与世界的边缘，皮肤看起来十分柔软，一双红如鸽子血的眼睛看着她，最终还是化作了一种温柔又包容的目光，叹了口气。

塞尤尔自我辩解：“一定是我还没有喜欢上哲学。”

薇薇安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那你为什么去读哲学？”

塞尤尔：“因为哲学看起来像是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会去读的专业，很符合我闲散公主的定位。”

薇薇安：“……”

塞尤尔：“好吧，不开玩笑了，我在课堂上睡觉是因为我昨晚没睡好。”

薇薇安亲切地问道：“怎么没睡好呢？公主殿下，是有什么忧愁的事吗？”

“公主不应该有忧愁。”塞尤尔下意识地说，但看到薇薇安担忧的脸，展露一个笑容，如实回答：“梦到了喜欢的人，我的命定之人。”

薇薇安：“……”

薇薇安歪头，问：“男友吗？”

“不，”塞尤尔否认，“我梦到了修斯。”

薇薇安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殿下呀，这就是你熬夜打游戏把修斯的英灵养到满级的原因吗？”薇薇安提起塞尤尔最近沉迷的召唤英灵战斗的游戏，她仅有的两个SP，一个是修斯，一个是初代女王凯瑟琳，最近游戏升级，还加上了前代将军雷诺，还好，塞尤尔没有抽到他，不然立马将他分解了。

塞尤尔是光之国的公主。

诺亚自古被称作光之国，莱特更是闻名遐迩的光之城。可现在的莱特哪有光之城的样子？整日阴云连绵。

塞尤尔看向太阳西沉的天空，放学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黄昏景色下，老师合起课本，几个伯爵家女儿和她打过招呼后离开了教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蔚蓝渐渐化为深蓝，远处隆起的山峦中，一道从天际降下的白光竖穿过一座宏伟的建筑。

——那就是王宫，传说中光明神居住过的王宫。

神明从这片大陆销声匿迹后，这座宫殿成为了诺亚王室的居所。

“因享有光明神的庇佑，诺亚自古就有光之国的美称。作为诺亚首都的莱特，也是光的意思。诺亚一年四季白昼皆长，莱特更是享誉大陆的光明之都。”

时代早已改变，神明成了无人相信的传说。

光明神早已不在，光明也离开了诺亚。

传说，光明神带给了诺亚永恒的光辉，于是这里的昼夜划分的总不是那么清楚。宫中的女官曾对她说，与诺亚不同，黑暗之国的莱茵，夜空就像黑暗之神的眼睛，彻头彻尾的黑暗笼罩着整片大地，偶尔间有几处星斗，也暗淡的无法照亮人前往的路。

看着暗淡的天空，塞尤尔不由得问：“光明神的作用是什么？给诺亚带来光明吗？”

母亲说，光明神依然在诺亚，只是力量大不如前，光明神力量全盛的时候，是诺亚最辉煌的时期。

那时，圣光笼罩着整个诺亚，就连教堂的壁画，人类最精美的笔触，也难以重现当时的圣迹。

塞尤尔依然好奇：“可诺亚不依然有光明，有白日吗？”

母亲抬头看天空：“现在的诺亚和当时的比起来，只能说是愁云惨淡万里无光。”

对有着传统信仰的人来说，光明神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神祗。对年轻人来说……年轻人不信光明神这回事，就像塞尤尔。气象研究局的科学家们同样，诺亚昼长夜短，莱茵昼短夜长，都不过是地理因素罢了。然而，从诺亚1000年开始，也就是塞尤尔出生的那一年，漫长的黑暗降临诺亚，那之后白昼愈渐缩短，夜晚渐渐拉长。

科学家们一番研究都没搞清楚原理，还好这种事情也无人在意，因为不管昼夜长短，都不影响诺亚的经济发展与政治繁荣。

“晚上我们去伊登街吧，那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塞尤尔向薇薇安发出邀约。

伊登街，永远繁华的商业街。

莱特，白天的光明之都，夜晚的不夜城。莱特的白天有着神洒下的光辉，夜晚亦不曾眠，火树银花不夜天，霓虹灯彩一条街。莱特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闪动着独属于它的风情。

塞尤尔挽着薇薇安，视线掠过五光十色的商业街，透过绚烂的橱窗看系着红色蝴蝶结的棕色小熊，说：“照顾我的嬷嬷说，莱茵的夜晚是这片大陆最迷人的夜晚，我好想去莱茵玩啊，可我是公主，不能随便去邻国，要是被发现，搞不好引起政治案件。”

薇薇安歪头：“所以？”

塞尤尔：“我是公主啊！公主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公主想去的地方一定要到达！薇薇安！我们偷偷去吧！你这么强！一定可以保护我在莱茵不被人发现吧！”

薇薇安一拳锤上塞尤尔的脑袋。

塞尤尔抱住脑袋，双眼打上叉叉。

薇薇安说：“莱茵除了首都，全都是一片荒芜的样子，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诺亚有趣。”

塞尤尔疑问：“咦？薇薇去过莱茵吗？我怎么不知道？”她和薇薇安一起长大，薇薇安的行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什么时候去的莱茵？

薇薇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这些东西报纸上都有写。最近怎么了？对莱茵这么感兴趣。”

对莱茵的问题避而不谈，薇薇安的反应未免也太过诺亚人。莱茵诺亚是世仇，从神明时期光明神与黑暗神的对立，到近代边境摩擦不断，两个国家对彼此怨恨从未停止过。多年积怨难消，就算是本该平等待人的诺亚高层，提起莱茵，也是掩不住的轻蔑。政府高层都是这个态度，更别提平民了。

于是塞尤尔也避开这个敏感话题，指着不远处一个闪亮亮的招牌：“我们到了！”

薇薇安仰头看店铺的木制牌子：光之国公主。

塞尤尔双手掐腰，哈哈大笑：“公主就应该去符合自己身份的地方！”

薇薇安：“……”

甜品店粉红粉红的基调，光线明亮，桌布上铺满了盛放的玫瑰。

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穿着小裙子长相甜美的女孩子。

女孩子们在聊天，精美雕刻的象牙小扇子轻挥，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玉指置于嘴前轻笑，手指修长，指甲盖粉嫩圆润，笑不露齿，优雅万分。

塞尤尔走到前台，点单：“两份光之国公主蛋糕。”薇薇安也跟了上去，店员看到薇薇安，小小的惊了一下，随即露出满分营业笑容，做出欢迎的姿态：“花之骑士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

薇薇安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笑，做出优雅得体的样子。

塞尤尔回头看薇薇安——是啊，薇薇安比她出名多了。女王的花之骑士薇薇安，她随着白玫瑰的盛放降临诺亚，出现在女王的花园。她的头发是焦糖的栗色，她的眼睛是宝石一般的红色。她是守护诺亚的荣耀的骑士，是女王的骑士，也是公主的骑士。在王宫，她的权限仅次于女王，在民间，她更有诺亚圣女的美誉。

于是男人自然也明白了塞尤尔是谁，小声说：“诺亚星辰塞尤尔的降临，更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塞尤尔一向低调，鲜少出现在媒体前，于是臣民自然也清楚女王的意图。

薇薇安看公主落座，视线收回到收银员的脸上，“说来可能像是搭讪，但是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他长大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那店员疑惑：“长大后？”

薇薇安说：“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很小的时候。”

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笑容：“那能和圣女的故友相似，是我的荣幸呢。”

塞尤尔切了块蛋糕：“薇薇比我受欢迎多了，他们看到你后，才意识到我是谁。”

薇薇安说：“陛下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才不把你的信息放出来，人尽皆知的话，你要被绑架多少次？”

大学生活比塞尤尔想象中无聊很多，塞尤尔毫无期待，于是早早做起了职业规划：“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投王宫的职位，做全职公主。面试的自我介绍我都想好了：我叫塞尤尔，年龄十七岁，住在诺亚首都莱特王宫，恋爱中。我在莱特大学读书，每天最早要八点起来上课。我不抽烟，不喝酒，晚上十点睡觉，保证睡够九个小时，睡前喝一杯花之骑士薇薇安亲手泡的红茶，然后和青梅竹马未婚夫聊二十分钟的天，听着未婚夫的声音熟睡到天亮，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生活中找不到任何忧虑。连王宫的御医都说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我只想说，公主就是这样的。年轻，貌美，聪明，和珠宝一样闪闪发光。穿最美的裙子，带祖传的首饰，住在王宫，和帅气年轻的未婚夫订婚，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做伴娘。忧愁和焦虑是和公主完全不相干的东西。我松弛，我的人生从来没有任何需要我去争取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珍宝，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只要我开口，就会被我的骑士送到我眼前。这个国家的民众都爱戴我，因为我是诺亚唯一的公主，我是诺亚最伟大的女王凯瑟琳的女儿。”

塞尤尔自我肯定：“对，没错，公主就是这样的。我是荣耀与赞美，我比我妈王冠上的红宝石更要闪闪发光。所以，我有资格得到这个工作，我要做全职公主！”

薇薇安补充：“推荐人：女王凯瑟琳？”

塞尤尔乖巧点头。

薇薇安一脸慈祥：“你的智商又回到了小学，看看你的自我介绍，多么像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写的那篇作文：《我的女王母亲》。”

塞尤尔理直气壮：“可是女王的确是我妈！”

薇薇安：“……”

虽然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但塞尤尔对自己的客观评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是所有人都有薇薇安的条件，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公主。从小玩到大的好处就是，在认识塞尤尔之前，免于被她身份的光环所迷惑。

夜幕落下，诺亚的夜晚并不是纯黑，而是透着深蓝，橱窗外，街道上，闪着红色橙色暖融融的光。甜品店像是个童话小屋，成长在玫瑰过国度的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精致的瓷器，软乎乎的，像是小女孩一样的，可爱的蛋糕，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以及……一个突然出现的，占卜师：

“两位小姐！”

一位披着深蓝斗篷带着蝴蝶面具的男人在他们桌前停下。

“恭喜你们成为本店的幸运顾客！我是本店御用占卜师！我将赐予你们免费占卜的机会！”

占卜师笑容灿烂，冲淡了服装带来的神秘感，卷曲的黑发在蝴蝶面具上翘起来。

男人鼻梁高挺，下巴尖尖，是个帅哥模样。

斗篷只扣了第一个扣子，手臂挥动，露出店铺的工作服。

塞尤尔的视线落在占卜师金色的胸牌上，上面用印刷体刻着：卡德。

前台收账的换人了，成了占卜师，出现在她们面前。

塞尤尔眨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