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斯是个坚定的的无神论者，并对一切宗教活动有很深的怨念。

这种怨念来自幼时，她从小的玩伴，也是照顾着她长大的雷是个海神教徒，于是尼克斯免不了要被带去教堂祷告，而教堂的神父颇喜欢经常被强制带来教堂听祷告的尼克斯。

神父对雷说：“这孩子的悟性极强，是黑暗神的造物，将来一定能大有成就。”

雷听了后合不拢嘴，向邻里街坊炫耀了好几天。

被议论纷纷的尼克斯因此很痛恨教会。

要离开亚特兰沙漠去诺亚帝都莱特的时候雷又带她去了教堂，那位神父还在，对她说：“你十七岁那年，会接受光明神的召唤。”

尼克斯生气的挑了挑眉，没好气：“你存心咒我死？！”气冲冲的走了，再也没去过教堂。

雷说：“人死在沙漠里不会升入天堂，只会去到大海。”

尼克斯问：“海，海是什么样子？”

雷想了想：“和沙漠差不多，沙漠全是沙子，海全是水，都一样，茫茫无际的。”

尼克斯：“死在诺亚呢？”

“会进入光明神的国度。”

“死在莱茵呢？”

“灵魂会顺着河流，被黑暗神引渡。”

尼克斯又问：“不信神呢，不信神，也会被引渡吗？”

雷想了想：“会的，无论你相信与否，神都平等的爱着世人。”

神平等爱世人，却没人爱她。

少女初长成的尼克斯十分受同龄男孩子的喜欢，但每一个都在成为她的正式男友前被教官拆散。

教官不是教徒，却有着清教徒的秉性。

秉持着成年之前女孩子不能谈恋爱的准则，禁止一切男生对她献殷勤：阻断情书，扔掉鲜花，但即使如此，尼克斯的美貌还是传遍了整个绿洲。谁都知道最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教官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这种禁断的爱情更是激发了尼克斯的中二之魂，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这长相，这皮肤，这黑眼睛，这长睫毛，这高挺的鼻子，玫瑰般的嘴唇，欣赏自己的美貌，幻想着某个英俊少年可以突破重重阻碍，来到她身边。

她甚至对海神许愿：“海神啊，请让我有一个金发的，皮肤白皙的，长的像漫画里的男主一样的男朋友。

可并没有。

亚特拉沙漠贫瘠的土壤给了这些沙漠之子强健的体魄，也给了他们黝黑的皮肤。同时也都过于年轻，没有一个是军人出身的教官的对手。

绕过教官的监视，来到她身边的，只有她自幼的玩伴雷。

雷拎着一打啤酒，从窗户跳进来，看着孤单一人，暗自神伤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你每次恋爱都不成功，肯定是海神大人的旨意。”

尼克斯：“……”

然后教官回来了，看到雷，倒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一起喝起酒来。

教官喝酒也不晚教育她：“喜欢上一个人，你的力量就会归他所有，尼克斯，你记住，这辈子，你都不准喜欢上别人。”

尼克斯：“……”

好奇发问：“那下辈子呢？”

教官：“下辈子也不准！”

尼克斯泪眼汪汪：“喜欢谁都不行？”

教官：“谁都不行！”

尼克斯：“拉里也不行？”

拉里是隔壁军队的队长，年轻帅气。

教官：“不行！”

尼克斯：“拉外也不行？”

拉里是隔壁军队的副队长，也很年轻帅气。

教官：“不行！”

尼克斯看了眼喝得烂醉的神志不清的雷：“那喜欢雷呢？”

教官愣住了，没有立马否认，看了看同样喝多了的少年，说：“雷可以。”

尼克斯：“？？？”

尼克斯哀嚎：“为什么雷可以啊？？？”

她自己问自己：“尼克斯呀，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谈上恋爱？”

她，尼克斯，万年寡王。

“尼克斯什么时候谈恋爱？”在亚特兰的时候，集市的商贩这么问她，为了不让有害言论传到教官耳朵里，尼克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小女孩的样子：“亚特兰的男生哪有漫画里的帅？”

晨光微曦，尼克斯看完了漫画的最后一本，从床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拖着僵尸般硬硬的身体走向盥洗室，对镜梳洗。

镜中有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大眼睛女孩，她是如此美丽，那熬了一晚上依旧状态在线的肌肤是如此的吹弹可破，刀枪不入。

这就是她，她如此好看，却孤寡十七年，只能看少女漫画解闷。

为什么谈不上恋爱？

因为她沉迷训练？

是的，尼克斯前十七年的人生都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军事基地度过。

为什么不在军校里找个对象？

对于尼克斯而言，世界上的男人分为两种：纸片和碳基的，亚特兰的和其他地区的。男人的发色分两种：金发的和其他的。男人的肤色分两种：白皙的和黝黑的。男人的年龄分两种：哥哥和其他。

尼克斯是亚特兰基地最年长的学生。她无法对学弟学妹们出手。

亚特兰是个沙漠，太阳当空照。

因为太阳当空照，金发基因不耐晒，所以被自然淘汰。

以及，军事学校的那群人，二代产品都剔除了感情因素，哪来的恋爱可以谈？

哦，说起同学。倒是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小时候一直叫他师兄。

不过她的师兄现在在哪里呢？

尼克斯拉开抽屉，里面摆放着整齐的，空白的信纸。

亲爱的雷：

空白。

最后一次给雷写信，还是在亚特兰沙漠。

而雷并没有回复她。

雷不喜欢她，她人生的第一次暗恋宣告失败。

男人倒在了地上，血从脖颈蔓延而出。

“教官呢？”甩干净剑上的血，雷问。

尼克斯看着早已停止呼吸，眼睛却迟迟没有闭上的男人，说：“去了罗布地区，参加朋友儿子的满月宴。”

“朋友？”雷想了想：“教官也有朋友？”转了转眼珠子：“罗布地区的城主？”

尼克斯点点头，看着那血汇成一座小湖：“他死了。”她问雷：“大王子的政敌吗？”

“嗯。”一阵沉默后，雷问尼克斯，“尼克斯不喜欢我杀人么？”

尼克斯说：”我只是觉得，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即使是神，也没有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

雷露出一个惊奇的神色：“真不愧是信教的，都开始信人人平等这一套了。”他思考，“不过，大王子雇佣了我，给我工资，我为他清除掉政敌，他们的生命被标记着价格，并没有白死。而且……”雷看着她：“我并没有滥杀，杀人仅是一种手段，为了更好的巩固权势的手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臭屁小鬼，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了雇佣军？

尼克斯沉默了会儿，问：“权势，很重要么？”

雷：“或许在某些方面，它很重要吧。在这宫廷，如果不去争权，就会被杀死，权力对王室尚且如此，对平民，只会更加残忍。”

尼克斯想：“那爱情呢？”

雷笑容带着讽刺：“这个年代，还有人相信爱情吗？”

他怎么就成了这样？

尼克斯不相信，记忆中善良，比谁都要温柔的雷，如今成了一个冷漠的权贵。

尼克斯吐槽：“雷已经成为名望的奴隶了。”

雷哈哈笑道：“追求名利有什么不好，男人追求爱情才不好，娘们唧唧的，大丈夫就是要保家卫国，你忘了，我们可是军人啊。”

雷该不会是受了什么情伤，应激了吧？一定是没有尝过甜甜的恋爱，才会如此偏执的沉迷在权欲的世界里。

尼克斯哼了一声：“爱情会让人快乐，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这一点的。”

雷一点也不信：“不管爱情有多么美好的表象，你都不能相信爱情。”

尼克斯同样不相信爱情。

唯一让她愿意相信爱的，就是和雷共度的时光。

那么，为了雷，她愿意去爱。

尼克斯：“雷，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你，你也不会改变你的偏执吗？”

雷有些惊讶：“会有女人爱上工具吗？”

尼克斯：“又没有知道你的身份！”

这个殿堂如此奢华，尼克斯望着即使是白日，依然燃烧的蜡烛。她不由得思念起幼时的雷，比谁都温柔善良的雷。而不是这个亚特兰雇佣军首领，大王子属下的雷。她想起他们在绿洲的那些时光，还心存渴望的时光。

长大了，就去旅行。

绿洲的初夏，万里无云，她坐在和沙子的颜色一样的圣堂上，遥望远方，想，沙漠的那边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都让她去看看。

雷对她说：“等你成年了。我就带你去诺亚，或是莱茵。”

于是她期待着和他一起走去的新世界。他们的关系自幼就带着些暧昧，但已错过最佳时期。在她无数个想要恋爱的哀嚎中，他未曾承接住她的话，而即使如今已成年，教官也不再身侧，再无年龄和管教，他也未曾有进一步的举动。你可以牵住我的手，你可以亲吻我，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还是把她当妹妹，告诫她，不要早恋。

比起手段残忍直接的大王子本杰明，二王子斯沃兹到真的十分犬儒主义。

“看，这尘世的一切，多美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季更替，这王都里，无论身份地位如何，身边总会有些人，也许是亲人，也许是朋友，也许是恋人，会在你失意的时候鼓励你，在你哭泣的时候安慰你，在你孤独的时候拥抱你，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对你不离不弃。”

斯沃兹站在露台上，远远遥望都城街道：“但生在王族，永远都不可能有这一切，所以，我喜欢普通人的生活，很真实，很幸福。纵使有时会贫困，但有家人在身边，无论再怎么大的困难，都会坚强的活下去，并从痛苦中找寻欢乐，从黑暗中找到光明。”

“尽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个王宫，但既然活着，就要活出价值。”

“我大哥过于残忍，早已偏离了王位之道，教廷里的人盲目追寻光明神，觉得神圣洁伟大，但我一直都不这么认为，在光明与黑暗的天平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莱茵？诺亚？并没有什么区别。世间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改变着，没有国家可以永远的屹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都只不过是那大江中的一叶扁舟罢了。”

“莫伊斯，既然你身为教皇，那就是诺亚的精神领袖，而不是统治者，带领我们寻找一片美丽的净土，而不是继续呆在‘光明神最强’的可笑的梦中，不要觉得自己多强大，真正强大的是群众，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为难？守着唾手可得的权势与地位，还是为了一个遥远的很难达到的目标而拼尽一生，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吧？成为主教，成为教皇都是不容易的吧？你也曾经为了你的目标而努力拼搏过，现在是你享受你劳动成果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再去大费周章呢？反正诺亚人根本就不会质疑神的权威，其实这也是这个社会的病源，这么长时间演变过来，没法说改就改。除非遇到毁灭性的摧残。摧毁光明，破碎黑暗，塑造新的秩序。”

莫伊斯看着眼前面无表情背诵的尼克斯。

“哥，既然我们生在这样的世界，那就应该去改变，人们都觉得为了一个不实际的目标拼搏太累，人们都觉得寻找真正的光明太麻烦，所以他们都自欺欺人的活着。”

斯沃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

尼克斯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空洞的眺望着高高在上的教皇。“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乐土到底在何方？一个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无论身份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辉煌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痴心妄想吧，阶级的存在是无论何时都会拥有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好好的活着便可以了吧。”她模仿斯沃兹的语气，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莫伊斯：“……”

尼克斯带着《梅菲斯特2》的手稿回到神庭，把斯沃兹的话带到后，莫伊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