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美术馆，人来人往。

尼克斯在巨大的油画前，久久无法回过神。

《光明神及其爱人》

两人并排站立，男人金发碧眼，与教科书上的，神庭的壁画上的男人如出一辙。宛如貌美无数版本的莫伊斯。

而男人身边的女人，

是她。

而两者之间的过于相似也让不少人驻足，偷偷看着宛如从油画中走出来的少女。——不，她们并不完全相似，就像再怎么相像，莫伊斯也不是壁画中的光明神，五官点位仅仅是差个几毫米，给人的感觉都很不相同。

光明神修斯是完美无缺的雕塑，莫伊斯到处都是人类的气息。

而细看来，她也不是光明神的爱人。

那画中的少女，目光带着远古的平静，黑眼睛如星。

而不用掏出镜子再看，尼克斯都知道，她的眼睛，是雾一般的灰。

难怪莫伊斯偶尔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难怪二王子会说，娶她，政治上会有所裨益。王室与平民结合拉选票？都是屁话。

但好在，风暴还未降临。

尼克斯回了趟家，找了辞职信模板，刷刷照抄了一份，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回亚特兰？抑或是去莱茵边境罗布地区？

教官音讯全无，但尼克斯也不是什么不肖之徒，提前一步，销毁了了教官的所有来信。

而也是从这些信件中，尼克斯第一次窥见教官完整的身份。

《关于在亚特兰沙漠建立军事基地的报告》

报告人：莱茵上将奎尔蒂

尼克斯知道，教官是莱茵的军人，本以为是被发配到沙漠的不知名军官，原来职位这么高。

《关于战争兵器的研发报告》

报告人：莱茵上将奎尔蒂

而黑白照片中，真是她熟悉的，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尼克斯不得不去面对一个真相，可她不想去了解，匆匆将报告扔进火炉中。

教官的文件多是有关于战争兵器研发的事情，可尼克斯也翻到了一些私人信件。

《月亮女神观察报告》

用刀隔开了皮肤，会流血，但伤口很快就恢复了，愈合能力很强，用刀割她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忍痛力很强。

身体不需要睡眠，会习惯性的睡觉，但是月亮的作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猫头鹰似的。不符合我的作息，不利于观察，于是强制性让其改变了作息。朝五晚九。调整作息初期每天都很生气，叫她起床，她不想起，折腾了她一顿，气呼呼地起床了，挺可爱。

一起吃早饭。

没有食物偏好，身体不需要饮食。

为了易于观察，于是开始培养其吃早饭的习惯。

并不是为了需要有人陪吃饭。（划掉）

虽然不需要睡眠，但是睡眠被打扰也会像人类一样无精打采。

咬了她一口，立马张牙舞爪，精神了。

挺可爱。

喜欢紫玫瑰，给她买了各个品种的紫玫瑰种在院子里，没那么生气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拉小提琴给玫瑰听，看到我的时候就一辆不想拉琴的样子，于是只好偷偷看她拉琴，她的琴声也带着些魔力，玫瑰长势比花园里的好。

调整作息成功，最近可以早起了，睡醒就去院子里给玫瑰浇水，站在晨光下很好看。

喜欢看小说，审阅乡镇递交过来的文书的时候，就在一旁看小说。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很漂亮。于是没心思批文书，抱着她亲了几口，反抗之，无效。

看书被打扰也会很生气，但很可爱。

给她搜罗了一些乐谱，不生气了。

软磨硬泡很久终于愿意给我拉琴听了。

很难想象她这个年纪是怎么这么幼稚的。小孩子的脑子加上女人的脸，倒是很完美的组合。

生活习惯上已经成为人类了，每天睡得比我还久。

也可能身体力行把她给累到了。

最近观察目标心情很不错，搞园艺，写音乐，拉琴给我听，问我怎么样，我不懂音乐，于是四十多岁从零开始入门乐理。

还让我带她去了赛特河转了转，这是我一开遇到她，捕捉她的地方，过了这么久又和我回去，莫不是喜欢上我了，想去看看我们定情的地方？

……

……

尼克斯翻了几页，都是两人的日常记录。这是什么，小情侣的日记？她直接翻到最后：

最近都在家观察这个月亮。自从养了这个月亮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了。仔细想想，我们在军队居然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还记得那个销金窟吗？那可真是一段自由的，放纵的时光。

管家都说我最近变了很多，酒馆老板都问我怎么最近都不来光顾。我想去那种地方她一定会生气——马上要成为新郎的男人还真是无趣，哦，对了，大发现，神明和人类女人一样，是会怀孕的，所以，这里附上婚礼邀请函。

你的老朋友 沃里克

还有一封信，是前不久寄来的：

哈哈，真生气了？我也没办法，她怀孕了，我必须娶她。成为丈夫也是不错的体验。你也是时候该结婚了，哦，结婚对你来说可能太跃进了，先从谈个恋爱开始？还是带着孩子不太好找对象？对了，我的儿子出生了，这里附上满月酒邀请函。这次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些养育孩子的建议。

你的老朋友 沃里克

教官这满月酒喝的时间有些长了吧？再不回来，她也去一起喝算了。

尼克斯回到神庭，神庭的气氛有些奇怪。

哦，原来是老板不在。

正巧趁着莫伊斯不在，尼克斯把辞职信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折回寝室，收拾东西。

“砰——”的一声。

尼克斯抱着杂物箱，僵硬的回头，看到来人，扯出一个尴尬而礼貌的笑容：“教皇大人？”看了看自己被摔坏的门，尼克斯忍不住说：“不知道进来之前要敲门吗？”可又看莫伊斯黑着脸，自觉不妙，补充：“当然，这是教皇大人的神庭，想去哪里，都是教皇大人的自由。”

莫伊斯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将辞职信仍在地上：“你要辞职？”

尼克斯：“教皇大人，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份工作并不太适合我，莱特能人志士这么多，信教的，想进入神庭的数不胜数，也不用担心职位会空缺很久，我还在试用期，想走就走了……”

莫伊斯咬牙切齿：“我不许你辞职。”

尼克斯：“……”

她真的要走，这神庭还能留她不成？可看莫伊斯这个生气的样子，这是发生什么了，是工作有什么地方不顺吗？

尼克斯不敢惹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莫伊斯冷笑了一声：“你要是真想走，走之前，倒是有场戏，要你看一下，指不定看完，就改变主意了。”

尼克斯被莫伊斯拉着奔赴刑场。

而也是在之后的报纸上，尼克斯才意识到雷口中的今晚行动，是和大王子的反叛行动。

受刑者被枷锁扣住头颅和手腕。

莫伊斯拿着黄金做的酒杯，云淡风轻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笑容没有温度。

而那个叛军首领竟然是……

雷……

大王子叛变失败，被打入牢狱，发配地方。

不管王室之间如何争斗，国王都不会拿自己的亲身孩子开刀。

再鲁莽的儿子也是儿子，于是被处刑的，只有协助大王子的雷。

莫伊斯走上前去，在高台，如生命俯视人间：“异教徒雷，不仅在莱特宣扬海神信仰，蛊惑大王子，还是莱茵军队的派来的奸细，在诺亚王宫，窃取国家机密。”

雷抬起头，看到了她，露出一个微笑。

就像在海神的教堂的土黄色的石头遗迹上，闪闪发亮的喷泉旁，沙漠的阳光下，对她微笑。

莫伊斯细数他的罪行：“光明神已听知你的罪行，依照光明神律令，该与处死，现在，处刑——”

雷仰起头，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个容器——终有一天，你们都会被黑暗神全部杀死——”

而尼克斯还没来得及理解眼前的这一幕，行刑者的斧头就已经落下。再看去，雷的头已经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瘫软下去。

黑色的头颅圆滚滚，像是成熟的掉落的葡萄。

尼克斯的身体僵硬，莫伊斯扶住她的身体，以不让她晕倒在地，他抓住她的手，她想要挣脱他，可他只是抓她抓的越紧，“异教徒”“叛徒”“奸细”围观群众高喊着他的罪名。

教皇履行着他的职能。

清洗元老院后，再无人可以阻挡他的权势，生杀予夺，仿佛他就是光明神在世，那祭神之夜的谨慎早已消失不见，权力膨胀了他的野心和欲望。

他自傲，张扬。

火焰烧上雷的尸体，似乎异教徒的罪恶，要用火焰才能烧尽。他抬起手，“结束了——”，尼克斯与莫伊斯并立，看着燃尽一切的大火，脸上溢满泪水。

大王子失权，二王子继位。

神坛上，他穿着白色的西装，领口绣了金线，发丝上跃动着阳光，像是彩绘玻璃上的天使。

莫伊斯作为教皇为新的王加冕。

而尼克斯注意到凯瑟琳看向斯沃兹的神情多少恨恨的，她的手不停的握拳，松开，再握拳。似乎不是考虑到大庭广众，她都能当场把二王子给杀了似的。

而同时，她也意识到，凯瑟琳和雷诺鲜少的，没有站在一起。

公主和将军这是出现什么矛盾了吗？他们好像婚礼蛋糕上的新婚夫妇，一对壁人，看起来完美无瑕，就是无需看彼此。

媒体拍摄照片的时候，尼克斯不经意的，轻轻将手指叠成军队中常用的求救的信号。

即使教官不在莱特，也有每日看报纸的习惯。

加冕仪式结束后，斯沃兹前来找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赢了——恭喜你，押对阵营了。”男人笑容十分灿烂，灿烂的那光芒照射地她头晕目眩，尼克斯将手从宽大的袍子下伸出来，“押对阵营？也没有。都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看来，不管那个阵营赢了，我都没什么好下场。”

斯沃兹看着她手腕上的小巧的镣铐，依然十分开朗且脑子不在线：“你们是在玩什么play吗？太坏心眼了，我的加冕仪式可不是让你搞情趣的。”

尼克斯：“……”

大王子上位要清算宗教势力，二王子赢了，她因为雷的缘故，被莫伊斯绑起来了。

斯沃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害怕啦，虽然看起来凶，但是莫伊斯是个好人。”

尼克斯微微皱眉：“莫伊斯刚刚登上教皇之位没多久，根基还不稳，这么快就行动？”

斯沃兹：“预计的没有这么快，只是大哥行动的太快了，我们不得不跟上了，哦，一开始我一直认为，我最大的政敌，是我大哥，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我最大的敌人，是我的那个好妹妹，如果不是凯瑟琳唆使，大哥也不至于这么心急。”

大王子的政变失败，其中多多少少有凯瑟琳的痕迹，尼克斯好奇：“公主殿下？”

斯沃兹点头：“对，凯瑟琳，别看她像个花瓶摆设，实际上，是个心机很深沉的女人。”而尼克斯已经没有机会去调查这个前期一直被她忽略的小公主。

被锁在了教皇的神庭，尼克斯十分头疼。

教官会来救她吗？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莱茵的军队都没什么太大的行动，尼克斯愈发绝望。

已经沦为弃子了吗？

她几天没上班，但是神庭里，无人在乎她的缺席。

莫伊斯咬上她的嘴唇，本该热闹无比的王位继承战的胜利于她便和葬礼一般死寂。

她的忍痛力在莫伊斯的进攻下尽数瓦解，尼克斯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曾经对她温和的上司，竟会光明正大的，将痛苦施加在她的身上。

而把她养大的教官，就这么音讯全无。

养宠物杨这么多年也应该有点感情了吧？

手腕上留下的，绳子的红印还没有褪下去，就像药物在她身体里的作用，尼克斯紧皱眉：“你这是搞刑讯逼供呢？一开始就说了，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教官是什么人。我是她收养的孩子，他在莱特呆了一段时间，就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莫伊斯那双蓝色的眼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