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痛苦】
【咽下绝望】
【咽下一整个夏日的腐烂】
【他再也咽不下了】*
1
夏油杰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夏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很少见到悟了,毕竟在星浆体事件后基本已经不存在他一个人无法解决的咒灵了。
虽然悟时常还是说着“我们是最强”这样的话,他却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难以追上的距离。
燥热的温度和咽下咒灵球的痛苦将他洗刷得几乎失去味觉,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觉到那种难以忍受的恶臭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也许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
他想起站在灰原雄只剩下一半的尸体前那天,平静到麻木的心情。
总是开朗地笑着,好像永远没有阴霾,那样崇拜他的后辈此刻死无全尸地躺在这里,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他无法抑制地想。
为了什么呢?
有这个能力的话,就一定要去保护弱者的吧,这是责任。
那一天的夏夜里他对妹妹说的话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却不知为什么遥远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是这样吗?
他想着,天内理子死去时,那些人拍着手欢笑着的场景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们张张合合的嘴,微笑眯起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像一出毫无温度的黑白默剧。
要保护那样的人吗?
他仰起头咽下又一枚咒灵球,恶臭的味道在食道里蔓延开,他本能地弓起身子捂住了嘴,极力地抑制着反胃感。垂下的发丝模糊了他的表情,某一瞬间他开始有些分不清让他想要呕吐的究竟是嘴里的味道,还是身体里逐渐腐烂的某些东西。
要保护弱者啊,这是责任吧,这是他一直一直所坚持所信奉的吧。
他扶着墙艰难地站直了身,目光空茫地看着洒落在他足尖的炙热光线。
那样明亮的色彩让他想起了妹妹,喜欢阳光,脆弱又乐观的妹妹。
小优。
他恍惚了一下,短暂地从这个名字中找到了一些实感。
还是有值得保护的人的。
至少为了妹妹,他也要坚持下去啊。
于是他继续麻木地奔波下去,祓除,吞咽,祓除,吞咽,一遍遍地重复着。
直到那一刻,所有他极力咽下的东西都无可抑制地从他的喉咙里涌了上来。
在他看见那两个被关在笼子里虐待的女孩子的那一刻,在他看见那些愚昧丑恶的普通人的那一刻,在他看见他们将自身罪恶所造成的咒灵归咎于有咒术天赋的孩子的那一刻。
猴子。
他这样想。
保护这样的猴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他杀死第一个他曾经打算保护的普通人时,那种腐烂的呕吐欲终于在他的身体里平息下来。
他意外地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
没错,猴子。
夏日灼热的温度炙烤出腥臭的血气,成群的咒灵四处盘踞着,整个世界如同炼狱一般。
夏油杰站在堆叠的尸体中,平静地微笑着擦掉了手上的血迹。
只是该死的猴子罢了。
2
夏油杰找到了新的目标,或者说,应该将之称为大义。
杀死所有的猴子,创造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他想起了之前和九十九由基的谈话。
咒灵是由猴子们的负面情绪所诞生的,而咒术师却要为此而死,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他平静地,冷漠地想着。
他不会再搞错目标了,不会再保护不该保护的人了。
“夏油大人。”他刚救下的小女孩们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角,眼神中透着惶恐不安。
“没事了,”他微笑起来,“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
他将她们暂时安置在了一家旅店,离开时稍微活泼的那个抓住了他的衣角,神色不安地问他,“夏油大人……您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所以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做一件事。
毕竟要杀死所有猴子的话,没道理唯独放过自己的家人吧
他带着微微的笑意,这样冷漠地想着。
3
直到一切结束的那一刻,夏油杰才终于从冷静的置身事外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某一瞬间他觉得一切像是不真实的梦境,就连他胸腔中一直翻涌的憎恶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他看着妹妹痛苦抽搐的身体,苍白的面孔,短暂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妹妹每一次拥抱时,习惯性地将脸贴上他颈侧时的柔软温度,想起她捣乱或做错事后心虚得像是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一般的神情,想起她喋喋不休胡说八道撒娇的声音,想起黑暗的夏夜中她被他拒绝的未完的话语后,安静地凝视着他的,仿佛预见了什么的湿润眼神。
他脆弱的,柔软的,明明像是随时会死掉一样,却始终阳光般明亮温暖的妹妹。
“夏油杰,我讨厌你。”
他蹲下身,听见她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那些话语中溢出冰冷的,尖锐的恨意,几乎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了。
“啊,我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甚至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温柔的语调。
小优是最希望成为普通的孩子的人,她希望拥有普通的,平凡的,像是大家都会有的那种生活。
和那些猴子一样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合上了她睁大的淡紫色眼睛。
如果有下一世的话,希望她可以降生在一个普通的世界的普通家庭里,过上她所希望的那样,有亲人朋友陪伴的普通生活。
这样的念头短暂地划过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