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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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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晁闻言拍案而起,站起身来直指着黎亦欢扯开了嗓子:“黎将军这话颇有巧言令色之嫌疑,我等皆非圣贤但圣人之道代代相传,今日在座有的是当世大儒,难道对圣人言之解会不如你吗?”

言罢黎亦欢抬眸面色自若,溪流潺潺水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沉静而灵美。

水榭倾泻的声音,交谈的人声汇聚在庭院里,众人的目光全然在她身上。

她站起来对着姚晁示意,又转过身来对着席间之人。她轻展衣袖,站的笔挺:

“黎某惭愧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诸位大儒,可今日论道是争一个理字。尹文子曾言治世之术,用得其道则天下治,用失其道天下乱。

所谓天道乃绵延赓续之常,可不意味着可以不知何所从来就言天道,还得问一问为何如此。

圣人曾说予亦无言,今上便是躬自向天下讲了这个道理。帝王者天下秩序之源,昔年以男子为尊如今以陛下为尊,亦是天下归顺四海承平。

论才学前朝有上官昭仪今日有司徒大人,皆是举止端雅博闻擅谋之才。人各有志向,市井之人巫医乐工各行其道,本质非男女之别乃是所擅之事各异罢了。

陛下之志君临四海,而今开设‘稷下’广纳天下之言,令学子城服四海归心又如何不能称赞一句明君。可见女子之志亦可在天下,诸位所认为之自然许非自然,既是有误为何不思之改之。

女子虽常擅家事亦可顺天道应万民,入朝举政与男子并无不同,缺的只是朝廷敞开的大门和真擅长此道的人选,女子恩科正是选拔人才验证此理的绝佳时机,若是试都不试岂非心虚。

如此,陛下开女子恩科选贤举能非动摇赓秩之举,乃是善用君子治世之道的才学。”

说完四下先是一片无言,半晌席间众人开始议论起来,士大夫之流面色凝结仿佛听到了什么妖异。

有人面露惊惧,此言一出若是出言反驳岂不是一个不慎便是谋逆。

曲水流觞酒杯转了一大圈才到黎亦欢身前,可她一张嘴表面上言辞并无多激烈可硬是打了所有先前发言士大夫的脸,说是言之无罪可谁敢公然在此忤逆皇帝。

崔相面色更是难看,直勾勾的盯着黎亦欢似是要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一般。安平公主端起案前的酒盏,扫视着四下缓缓摇动手中的团扇。

嘴角微微勾了勾对着一旁的面首轻言:“小妮子挺有勇气,三两句话就能倒反了这群男人的天罡,还是头回见着这群朝臣一个个的脸色都和害了病似得”

男人眼角颇有些媚色道:“殿下可高兴了?”

“这天下之事是早该变了,可太刚易折也不知我那阿姊是怎么想的找了这么一位出来不知迂回之道,看着真是着急。”

“殿下可是从不问朝中之事的,如今也想管了?”

公主起身动了动,换了姿势:“我想管还是不想还重要吗?我这阿姊今天专门把我请来看这出戏想干什么不是很清楚吗?怕是这朝中所有的女宗室都已被绑定了,我不想牵扯也会被牵扯。”

“臣不是很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参与难不成陛下还能强求?”

安平公主无奈的闭了闭眼睛,用团扇轻拍了男人的头:“笨,我这阿姊这么一闹,她输了还会有我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吗?到时必然会被当成妖孽一样收拾,我可不想回驸马府做个烂在内府的金丝雀,还有你,难道想被车裂?”

男人嘶的一声:“殿下,别说了。”

公主伏在男人耳边:“你去安排吧,找几个府内的女谋士送上去参与恩科。还有……”

宴会结束未决出什么胜负来,黎亦欢一言让席间之人退席了大半。她留到最后看着来人走完才知会了馆丞一人行至假山处,绕到水榭后对着室内放下的帷幔拱手做礼。

“臣黎亦欢,参见陛下。”

帷幔缓缓掀开纱幔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到幕前来,女皇背对着她冲着一旁的内官摆了摆手,左右内侍见状从两边退出门去。

她转过身来,走到黎亦欢身前指了指一旁的凳。“坐吧。”

二人相对而坐,女皇打量着她的穿着神色,语调平和的开口言道:“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在这儿吧,怎么知道的?”

黎亦欢颔首应声:“臣途径晋昌坊恰好往坊内走了走,看见四下的卫士便猜到陛下在。陛下该知会臣一声,臣好亲替陛下安排。”

女皇浅浅一笑:“你事多本就忙,我也只是好奇想听听这件事到底还能怎么议想亲耳听听见见他们各自的反应,要是提前让你知道怕是坏了你的事。”

“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啊?这帮子士大夫的嘴可是没那么好堵。”

她取了皇帝推到她一侧,宫里做的巨胜奴:“陛下圣明,咱们设立‘稷下’原本也不是为了说服这些老顽固的,他们此时不做声也不是因为臣真的说服了他们,而是这帮朝臣油滑不好再接臣的话去。”说完轻咬了一口。

“你倒是依旧明白,那而后的事心中有数了?”

黎亦欢拱手:“是,请陛下放心。”女皇点点头思索着,转身看向檐下的光亮:“衾衾啊,女子入朝还想做女人便是件异常艰难之事,你要有准备。”

庭下水流不息水岸曲折,曲水流经虽是造景亦能穿石而过,至坚至柔一个高低错落便能成势。

黎亦欢离开‘稷下’回到内卫府,三天没回家去。衙门公堂里各类文书堆积如山黎亦欢坐在文书堆里,一本本翻看着不知不觉就是星沉日转。

那日过后朝中诸人回过神便开始在朝堂上展开了那日未分出胜负的“论道”,有朝臣在民间搜集了一堆堆所谓女子入朝的不详之事。

还有氏族搬出前朝下旨恩赏过得贵族老妪之言,罗列黎亦欢之言的九大悖逆,不尊不顺违背《女戒》《女则》实不能代表天下女子。

转头第二日就收到公主们的上书,这女子为政为得还是为不得,争论没因为这拓宽的言路越辨越明反倒更加混乱。两派各执一词互不退让,一时陷入僵局。

倒是黎亦欢的“新论”,传出“稷下”被民间有心之人收集编纂在京中的学堂、街市流传甚广,此论还有的延展听说国子监、太学、甚至商贾家的私课都有议论。

转眼又是一日夜深云英处理完手头事正要出门,抬眼就见黎亦欢的房内灯还亮着,悄悄端来茶盏见门开着缝便推门进到了室内。

“将军喝盏茶歇一歇,几日没回府了今日回去吧,不然身子吃不消。”说着递上了手中的茶。

黎亦欢闻言一笑烛光被风吹动,跳越着直晃眼,她眨了眨泛着酸的眼,接过云英手上的茶盏:“一来一回的麻烦的紧。”“最近都在忙着府中内务,这外面朝堂上甚至街坊里说的传的实在是不入耳,将军避一避也是好的。”

黎亦欢轻呷一口茶饮子:“要避也是难事,我总不能就这样在卫府呆一辈子不出门吧。听说有人在卫府门前砸臭鸡蛋了?”

云英轻皱眉头看着黎亦欢略显疲惫的面色:“卫府向来招人恨,大家都习惯了不必担心。将军可得为自己想一想,眼下这朝中吵得正凶,陛下的帝位却日渐牢固,这争论倒是都集中在将军身上,改制一事不然先缓缓?”

黎亦欢原本抬着的笔头一顿:“阿姊也觉得我眼下做的事很不值得。”

“我知道将军的心思,如果女子在陛下手中再不正道。那这些年在您手中发生的这些悲剧就永远无法抬上台面,可……”

黎亦欢眼神失焦,淡淡张嘴:

“可这些何其容易啊,说实话云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这是异想天开之举,一个天下人甚至女人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怎么能撼动呢?

可儒学天下士大夫们会悲苍生之苦会叹寒门学子之艰,在世人眼里这是大道,是理想。

可这份悲悯里却不包括女子,在男子的天下中女子的“功”是不务正业牝鸡司晨霍乱朝纲,女子的过是红颜祸水无过也过。

灯下往往是更深重的黑,这些哀叹就是这些哀叹都不可能留得下。士大夫们的论调倒不是说他们错了,是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女人如何能懂天下女子之悲,女子之悲自然要靠女子才能言说。

如今我身居高位,骂也好赞也罢朝堂之上也有人开始关注为政一事女子的话是对是错,也想搜肠刮肚的想要驳斥我的话,这便是进。

我原本就不爱朝中这些利益权利的纷争留下来只是为此,若是现在退却,便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一声响雷,打破了室中长久的沉默。几声雷响过后大雨倾泻而下,砸在屋檐上溅起的一朵朵的水花。

黎亦欢来到窗前,推开窗看着檐下连成串的水珠,便想起那日的月色,这扇窗下立着的另外那人,不知道他近日过得可好有没有被此事牵连。

廊下尽头朦胧处,一个男人衣衫尽数湿透。水汽和着血色污了男人的白氅,又和着腥气顺着发从面上一颗颗滚落。黎亦欢立在窗前正对上男人的眸色,看着他满脸的血污她的心不自觉的一拧。

“周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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