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门,我就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景区的汉服店。
汉服我不是没穿过,以往和散在天涯海角的驴友登一些名胜古迹,为了沉浸式体验古人登山的“雅趣”,也会在景区附近租汉服。偶尔还会风骚地租个笛子扇子什么的拍个照。
不过那些汉服店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套男装,款式十分单一,不是魏晋风就是所谓的汉唐改良风,不像温明光这里,上至秦皇汉武,下至大唐大明。曲裾直裾、广袖单衣、圆领道袍、箫笛琴剑屏风等道具应有尽有,而且全是形制花纹无可挑剔的复古设计。
“明光,你从哪买的这些汉服?”我震惊之余,看着一排排的移动置衣架,好奇地问。
“有的是买的绝版,有的,是我自己设计的。”温明光盘着手上的红色珠串,嘴角带笑,引着我往里面走,走到尽头穿衣镜旁边,温明光抬头,指着墙上挂的两套配色文雅的宋制交领汉服,问:“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你想穿哪一套?”
我伸手摸着红色那套衣袖边绣的墨竹,又摸了摸蓝色的那套汉服衣袖边绣的烟青色的兰花,轻笑一声:“这套吧,我喜欢兰花。”
“好,那我穿红色的这套。”温明光说。
我和温明光换好汉服,坐在客厅里束头发。
温明光侧坐在我身前,我坐在他身后,为他篦发,梳顺了用皮筋扎成丸子盘在顶上,扎好后再用一根长长的发带绕上两圈绑上结,余下的垂在脑后,干净又清爽。
“啧啧啧,你俩穿的……郎情妾意啊!”温明光从楼上走下来,握着手机笑得甚是诡异。
“屁的郎情妾意,谁是郎谁是妾啊!”我撸起长袖,跳起身想打他。
“别,我错了哥。你别动,动就不好看了。穿上这身衣服要斯文,斯文懂吗。”温明光笑眯眯地坐在我对面,又歪头看了看身后,问苻文松,“沈医生呢,去哪了?”
苻文松说:“刚刚还在呢,接到一个从毕边来的电话,出去了。”
温廷烨低声问:“男的女的?”
苻文松说:“备注写的‘AXX’。”
温廷烨点头,淡淡地说:“沈医生给人的备注真有意思。”眼神里盛满了忧伤。
我笑着问:“他给你的备注是什么?”
温廷烨不冷不热地说:“C小烨。”顿了顿解释说,“他手机上,病人都是A,家人是B,像我这种病人的亲属就是C。”
我说:“他的朋友呢,是什么?”
温廷烨耸耸鼻子,靠在沙发上,无聊地翘着腿,叹气说:“他没有朋友,他从来不交朋友。我当他是朋友,他并不会当我是朋友。我妈找他来给二哥做心理疏导,我根本……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他,和他说上话。”
听完温廷烨的一席话,我不由得心中起疑,回想起吊唁那天沈辞在楼下招手,以及温廷烨生日那天,沈辞提着蛋糕面朝他微笑的样子。
“等等……小烨,那天不是你生日吧!”我忽然惊奇地看着温明光,说,“那天应该是明光的生日。”
温廷烨睨我一眼:“废话,你才想起来吗?”
我赔笑着说:“我自己从来不过生日,哪记得你们的,我只知道明光是腊月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并不清楚。”
温明光看着我笑,明眸皓齿,温柔如水,耳朵上的玫瑰钻石耳钉莹光闪闪,红得仿佛玻璃杯里醉人的酒。
“我操,沈医生不会是喜欢我二哥吧?”温廷烨突然抱着头,一副受到巨大刺激的样子,吼叫道。
我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镜一角的飞沫,笑着说:“你脑袋总算转过弯来了。”
“我不喜欢他。”温明光握着我的一只手,真挚地说。
“不,不对,沈医生给二哥的备注是A温先生,这是病人的标识。沈医生虽然经常给二哥做心理疏导,但都是我和妹妹在的时候他才过来,我们不在,他基本不来这里。”温廷烨摇摇头,咳了一声,说,“除了……除了二哥要用吸奶器的时候。”
我低头想了想,说:“算了,别想了,他爱谁谁吧,想得我头晕。”
说着站起身来,解开身上的羊绒披风,面朝温明光道,“我感觉这腰带有点紧,你帮我松一下……”
温明光两手抱着我的腰脸贴着我的胸正在缠腰带,沈辞握着手机进来了,盯了我一眼,低头沉默地侧着身坐到苻文松身旁。
“……”我尴尬地别过了脸,脸上滚热。
“喂……”温廷烨的手机响了,接通后看了温明光一眼,说,“……嗯嗯,对,就在岫岩别墅这边。对,我和我哥、二哥、沈医生、还有我助理小松一共五个人一辆商务车。你们在岫岩大门路口等王胖子的车就行,你们那边四个人刚好一辆车。嗯,好,已经到了,好,上车了就行。”
等温廷烨挂了电话之后,我问:“谁啊,不是我们几个人吗,怎么还有两个人?”
“没谁,就孟晓凡和他老婆。”温廷烨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我僵着脸,不说话了。
“一起玩的朋友而已……”温廷烨看了温明光一眼,理由充沛。
“我不想去了。”我低着头说。
“哥,怎么又不去了?”温廷烨说。
我拂了拂一米来长的汉服袖子,瞪他:“我穿成这样,孟晓凡看了肯定要笑我。”孟晓凡笑不笑其实无所谓,事实是我潜意识很抵触看见他。
见了他就跟把我的伤疤割开来公诸于众一样,我堵得慌。
“景之,是我让小烨叫他一起去的……”温明光惴惴小心地看着我,说,“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就打电话跟他说。”
“罢了,你都叫他去了,这时候人家都上车往这边来了……”
又是这样,温明光的这个习惯一点没变,总是喜欢在某些事上擅自替我做主,不给我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温明光是在想什么,他是想借这次机会让我跟孟晓凡重修旧好。可他的这个决定实在太快了,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好了,只是在我面前假装而已。
“让他去可以……”我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损招,冷着脸抬起头来,说,“让他也穿汉服去,不然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温明光眯着眼睛笑,说:“好,我打电话和他说。”天呐,他那个笑太绝了,要不是有外人在,我好想抽起身抱他进屋里跟他舌吻。
“不许给他披风穿,直接让他套件汉服就行了。”我裹着身上加绒加厚的披风,翘着二郎腿,冷声叮嘱道。
“哥,孟晓凡换好衣服了。”
温廷烨伸胳膊肘捅了捅我,我低头看着B站上的悬疑解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明哥,走吧。”是胖子的声音,他在叫温明光。
“景之,别玩了,上车吧。”温明光拉着我的手,拽着我走出了客厅。
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我才抬起头来,噌地一下睁大眼睛。门口两边,身穿飞鱼服的孟晓凡、胖子叉着腰在当门神耍帅呢。
我再转身,惊讶地发现沈辞和温廷烨、苻文松三人也换上了汉服。
沈辞穿的暗红色腹部和肩部绣了鹿纹的唐制圆领袍,温廷烨穿的藏蓝色毛绒边的棉质道袍,苻文松穿的是加棉的黑色胡服紧袖。
“明哥,咱仨来拍个照呗。”胖子拽着温明光和孟晓凡,笑嘿嘿地点开手机。
“这帮家伙疯了,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胖子的老婆两手揣在羽绒服兜里,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笑。
“你别说,我老公穿古装还蛮帅的。” 孟晓凡的老婆背着一个毛绒包包,拿着手机咔嚓咔嚓拍着照,笑得脸上飞红。
“来,哥,咱俩也拍一个。”温廷烨拽着我走到外面的桃花树下,举起手机小女生似的找各种角度拍照。
“喂,沈医生,过来咱们拍照啊。”温廷烨嚯嚯完我,又去嚯嚯沈辞。
沈辞低头扣着腰上的玉革带,扣好了站在温廷烨身旁,跟个木头人一样,温廷烨拽着他靠在树上摆弄他的衣服,让他装酷耍帅,他很不情愿的配合了。
我拿着温廷烨强塞给我的手机,从相机里看两个人神情,一个满脸笑容,一个呆板至极,目光始终看向镜头之外的地方。
“那个……沈医生,你长得太高了,弯着腰拍照太奇怪了,你站直一点,把手放搭在小烨肩膀上吧,靠近些,对,就这样,最好笑一下更好看……”我在温廷烨的眼神“淫威”之下,拿着手机走近了,自然而然推着沈辞的背和肩膀靠近温廷烨,顺势拿起沈辞垂在腰间的手搭在了温廷烨的肩膀上。
沈辞侧着脸,低头看了我一眼,眉毛皱了一下又散开,转头看向了温廷烨。
“……”我握着手机,心口一瞬间似乎被撞了一下,他刚刚看我的时候好像有努力在笑?
我神经错乱地摇了摇头,拿着手机转过身,我一定是眼花了吧。
拿着手机相机一看,还好还好,沈辞还是冷着脸的,只不过面部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动作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拍完照片我赶紧把手机还给了温廷烨,转身去找温明光。
“景之,看这边.……”温明光左边揽着胖子,右边揽着孟晓凡,沙雕地冲我做鬼脸。
我拿出手机,笑着点开了相机往后退了几步,好巧不巧,正撞在一个人身上,踩了他一脚的湿泥。
“对不起对不起……”我伸手抚着头上系的额带,转过身,不辩方向地颔首道歉。
“……”沈辞握着手机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