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心事不宜多想,裴青微笑着结束那回忆,然后抬头看朱向明,觉得他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脸正期待自己回答的表情,十分地好笑。
人家问都问了,沉默不回答显得没礼貌,裴青便自在地歪在沙发上,尽量平静地对朱向明道:“你想听什么啊朱老师?我跟宪儿没什么的,以前我们都做歌,还一起喝酒,豆豆才介绍他给我认识。”
又道:“我们俩就这样,嘴上没把门,还喜欢瞎聊天,谁也不让着谁。”
听裴青说话,一点儿奇怪的小窃喜心底蹿起,但对这场面,朱向明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似的。
好吧,昨天确实就发生过,而且解答的还从余豆果变成了裴青本人,朱向明比昨天是更加地不好意思了。
但对这些情绪,朱向明只能给藏进心里,不体现在具体的表情中:“裴老师,我也真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不干涉员工的感情生活。”
假的也无所谓,裴青看着他心想,这个朱向明啊,其实也真有点意思。
讲道理,他的心思连余豆果都瞒不住,自然也瞒不过裴青本人什么。
裴青那是很聪明的,很清楚朱向明对自己似乎有点什么意图想藏住,却又笨拙藏得不大好。
可裴青再想,他至少不坏吧?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是一点都不坏的,也不像是什么情场上的游戏高手。
然而初相见时看起来不赖,热情对自己展露一切好感的坏家伙,裴青都见惯了,甚至也都习惯了,心知他们有一天可能就会暴露什么。
或者他们一开始就都是坏的,只怪裴青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于是他就继续坚定地封心锁爱,对朱向明笑道:“没事。你看宪儿长那样,我能不跟他关系好吗?我这人其实特别肤浅的,喜欢看脸交朋友。”
这话说的,朱向明第一反应是想谴责他肤浅,第二反应就是想遛去卫生间照镜子。
好不容易才制止了自己的两条腿,让它们好好待住了,但转念一想,朱向明对自己险些失控感到惊讶之余,又醒悟了点什么。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不肤浅啊?实则都肤浅的,那颜控虽然可耻,但真的很爽啊就。
朱向明如此偷偷瞎想自我安慰,还想说几句胖的话,结果手机却忽然响起。
无独有偶的,裴青的手机也跟着他的一块响。
“唉?”
怪事。两个人都低下头看,发现居然是他们刚才正念叨着的夏主唱,把他乐队的四个人,连同裴青和朱向明,都拉进了某个微信的新群组。
群名一秒被修改为“吃火锅喝大酒搞音药” ,夏宪还往群里猛扔了一堆表情包,然后又扔了一个定位。
都不用打开,裴青一看就知道的,那是这城市北边一个不小的livehouse。
夏主唱人来疯,想要催朋友去看他演出的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且群名也直接展示了他那人生中各种大事的重要程度,但裴青就笑,暂且不在群里接什么话,以免刺激得他又瞎激动。
将群消息设置为免打扰,然后裴青看朱向明大概也在同样操作,接着便无言地收起了手机,又抬起头。
他是再度认真地看裴青了,而裴青回望着他,觉得他真惨,徒有这么端正的好样貌,但脑子似乎不怎么灵光。
可他也猜着,朱向明这样,应该是被自己害的。
想象着朱向明那脑子里头其实有个小马达,正高速转动,还发出别人都听不见的巨大声响,裴青觉又觉得他好傻。
何必时时刻刻追求语出惊人留下一生一世好印象?没必要啊,裴青就想,你别老对着我看不说话呐笨蛋,你就对着我随便说点呗笨蛋。
好在因为见着裴青忽然地发笑,朱向明也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不该这么傻缺沉默,于是又赶紧地问他:“对了,刚打断你和小王在那聊天真不好意思,你们聊什么呢?”
嗯,不错,裴青暗自赞许他,因为至少这算个正常的话题,也没有一言不合就表白什么。
“和王老师吗?我们就聊其他老师怎么都不来值班呗,我才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好奇。”
原来是说这个,朱向明点头道:“现在学生不多,我们这老师也不多,而且他们今天都有点别的事儿,所以我想着叫你来熟悉下环境,等会也顺便把你合同签了。”
朱向明说的这个倒不坏,裴青满意,便又问他:“其他老师都是打哪来的啊?”
不知他是随意问的还是真在意,但朱向明就老实道:“大部分都我们这的人,一个教鼓的一个教声乐的是姑娘,其他都男的,要么是余豆豆的熟人,要么就是我找来面试的。”
裴青点点头:“哦。”
朱向明又道:“对了,其实之前我还遇到一个学音乐制作的哥们呢,他和你是一个学校的,还出去留过几年学。”
在这里跟在别的地方工作实则差不多,学历与底薪提成多少有点关系,所以朱向明至今还记得裴青那简历上写的母校,正是隔壁省会城市里的一所挺有名的音乐学院,然后就看裴青听自己这么随口一说,也都立刻坐直起来了。
显露出更多点兴趣的样子,他追问朱向明:“哦?他也来么?他教什么?”
难得看裴青这么主动认真有兴致了,朱向明心想,他可能是期待遇到什么熟人。
但很可惜,朱向明也想起了那天对方说的话,遗憾对裴青道:“不来。他老家就是你们学校那的,还说我们这钱给得少又不能双休,还不如回家去算了。”
有道理,裴青听了点点头,又恢复成有点懒散的样子,重新把自个缩回沙发上:“好吧,真可惜。”
他嘴上说可惜,看着并不很真心,但至少没说“你们这钱真太少也就能忽悠着我”之类,朱向明不禁暗自庆幸。
但裴青就那么歇住不讲话,懒洋洋窝进对面沙发里头,朱向明一时间也找不出点别的有趣话题,只得顺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事儿再问他几句,以免自己又老盯着人家沉默看住不放,怪丢人的。
“对了,我上回听豆豆说,你是乐队不玩了才来教课,那以前跟你玩的那些人呢?”
这问题好啊,好得都有点愁人。幸亏裴青如今勇敢,哪怕想起往事也不气不慌不难过的,就微笑直言道:“玩得不好挣不着钱散了呗,这天南海北都是路,我哪知道他们往什么地方走?”
又正色道:“所以我现在呢,就是单纯的没钱,所以才一个人出来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