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犹豫了一下，裴青最后还是没接过对方递来的诱惑，只道：“我戒了，谢谢啊。”

对方也只笑笑，并不介意，并随手便把烟盒子又揣回了裤兜里，将那嘴里叼的一根烟也先摘下来。

想到他学生跟自己学生一样是个年轻的男孩，裴青也就同时想起朱向明之前的吩咐，问他道：“课上完了？记得叫人家给你签字了吧。”

“嗯，签了，给他送走了刚才，”对方含笑点头应和，又问他：“小弟弟，你叫什么啊？”

小弟弟可还行，裴青乐道：“我啊，我裴青。”

又道：“不是，我说啊，搞不好我比你大呢？”

虽然是还没正经认识，但对方显然老社会人儿了，先颔首作了然状，然后对他道：“嘿，我赵小语，教那个电吉他，木头的弹唱我也教……我听老朱说，你是教贝斯的？不错，有前途啊。”

这回好了，听他一说自个名字，裴青终于也想了起来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

赵小语嘛，那是个人物啊，裴青的确应该要知道他的，都遗憾自己刚才居然没第一时间就想起来。

“唉哟，你是那个吧，高级动物里头那个贝斯啊！”

『高级动物』算得上是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老牌乐队，而它正儿八经的老资格也意味着它是寿命真的长，虽然成立多年更换好几拨乐队主要成员，却是一直□□到了现在。

裴青都难得有点儿兴奋了，因为很早以前就听过他们的歌，现在偶尔也看得到他们消息。

这乐队风格一直稳健且细致打磨变化着，绝非那种躺在过往作品里吃老本的货色，然后裴青也回忆起之前看夏宪余豆果他们上的那节目，大家围观八卦的其实并不止『夏日宪定』，像『高级动物』也正是因为参赛而被八卦的对象之一。

靠有心人儿们整理，裴青自觉恶补了这些年来圈内的大道小道消息，知道这乐队跟夏宪也有点关系。

人隔壁的夏主唱阅历丰富的，曾经也在『高级动物』里头打混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又飞快地退出了。

裴青回想那些八卦，大家都说像『高级动物』这种大佬级别的老乐队，居然去参加个网络音乐综艺，自降身价地跟人比赛，一个弄不好是要晚节不保的，结果没成想最后人家还真稳扎稳打，直接拿个第一名回家完事。

都已经成立这么多年了，『高级动物』的黑料却是参赛乐队中最少的一档，据说在比赛现场的发挥也是稳得很，从未拉胯过，谁能说他们获胜不是实至名归呢？这乐队真正是优秀啊，汇聚了一帮子牛逼靠谱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便是裴青都要钦佩。

可听裴青夸赞的说话，赵小语却是从来谦虚的性情不改，心道自己就是个运气好，所以才能跟好乐队里混饭口吃的人罢了。

此刻他也就笑着反问裴青：“嚯，你认识我啊？”

这还能不认识吗？裴青笑道：“那当然，我以前也玩乐队，我也弹那个贝斯，你是真的很有名啊兄弟。”

说完，见赵小语大笑，他又好奇，因为想起另外一桩在网上冲浪时看到的八卦。

不想做个嫉妒人儿，之前裴青对节目本身是没怎么看，就光看八卦爆料分析各种截图了，至今也还记得不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赵小语胡子拉渣的，只是看着不显年轻，其实年纪比自己还小呢，虽然不是音乐科班出身，但技术水平是公认的高。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不管是在『高级动物』内部，还是在这圈子里，都还算新生代，按理说正是该把握各种机会提升知名度，抓紧走上些康庄大道的时候，但赵小语却没有。

那综艺据说是录了几个月，如此多场比赛，赵小语本人却是一场都没能赶上，于是裴青好奇地问他：“我能问问吗？之前你们乐队上节目你没上去吧，就录了点VCR来播？”

的确，『高级动物』从节目开始上台，一路走到了大决赛最后，那贝斯合成器却基本靠主唱老哥哥兼职硬扛，身为队内专业贝斯手的赵小语则是真是一场比赛没上过，对外也只说有些个人的家庭原因去不了。

不怎么对外说家事，甚至很多人都不太清楚他实则已婚，而且赵小语对不能上场心中也确有遗憾，如今再突然地听裴青再提起，都只能苦笑了。

他对裴青道：“害。那时候不巧，我小孩刚出世，是早产，呼吸道和肺都有点不好，一直跟ICU里住着养病，接着我媳妇儿也病了，家里一团乱麻，我真没法走得开。”

又道：“还好我们那帮兄弟姐妹牛逼，我不去，我乐队照样拿第一，你敢信？”

好的吧，听赵小语今日乐呵呵地讲起这只言片语，裴青却笑不出来，甚至有点说不出话。

句子少，事儿多半不小，裴青自觉能理解他那些个经历。

脑袋里又开始嗡嗡的有声响了，还刺着痛，裴青知道，这是自己正意会，正共情。

乐队赢得比赛大红大紫，但基本和自己的努力能力无关，赵小语估计挺遗憾的，裴青也遗憾，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就这么随意问出口。

太可惜，而且听人家也讲为了家里的事儿自我牺牲，裴青心里就苦。

他可太懂了这些了，那所谓家人呐，等同于爱吧，但其实也等同于负担。

感知一些幽暗不快与自私怨忿快要爬出喉咙，裴青只能竭尽全力阻止它们，不让它们脱口而出。

定了定神，他拍拍赵小语的肩膀：“那，现在都好了吧？”

“好多了都，之前我儿子跟医院病着，一面难受一面烧钱，给我急得不行，现在总算好了，我老婆身体也好了，能照顾自己照顾他，”赵小语还是笑，对裴青道：“哎，这孩子就是遗传我老婆那身体弱，有他娘俩在我跟家里不敢抽烟的，也就能出来外面抽会。”

裴青笑笑：“辛苦了。”

赵小语点点头望他，也好奇道：“嘿，你认识余豆豆和夏宪对吧？不是我不信啊，但他们之前也老说烟戒了，我就奇怪呢，你们这帮人怎么能戒得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