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宪实在太幸运了,裴青很对此想随便地笑笑了事,但真笑不太出来,因为破镜重圆这种事只适合夏宪,换作自己则是不想也不配,他嫉妒。
学着夏宪拿起手中的酒,然后裴青仰头喝完,“啧啧”地恨着,不止恨生活,也恨满嘴里都是苦味。
“裴青,你慢点。”
慢不下去,今天这么一两瓶啤酒不至于令裴青醉,但酒精却仍有它的奇妙本领,似乎勾得起他作为人类的倾诉欲望。
这便是夏宪今日邀他来喝酒的真正目的吧,但裴青不很介意,只对他惋惜道:“唉,这酒真的不行,不好喝。”
确实,夏宪转头,对一边闲得发慌的调酒师道:“兄弟,劳烦给我们来两打b-52。”
调酒师立刻放下手机应了,又问他:“要帮你们点火吗?”
正经地喝需要,但随便喝就不用,夏宪笑道:“别了,麻烦。”
虽然不是密封的,但裴青好歹亲眼看着调酒师将三种洋酒倒进杯中,又看夏宪在自己身旁先喝了下去也安然无恙,便努力地不手颤,端起眼前的小酒杯,然后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咖啡力娇酒与百利甜那熟悉的浓厚甜蜜啊,完全地掩盖住伏特加的苦涩,入口过于顺喉咙,裴青喝完,豁然开朗了都。
他就接受它,在夏宪眼前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动作飞快,结果给夏宪看得有点紧张,忙握他手。
“裴青,你悠着点。”
混着喝比单喝寡淡啤酒更容易上头,面前一打十二只的小杯子转眼就空,裴青趁着酒意笑,示意他不要紧,然后郑重道:“你这人真烦啊夏宪,不都是你让我喝的吗?”
这就开始闹脾气了,夏宪识破并哄他道:“好,我烦,怪我,你要不先喝点水缓缓?”
不喝,喝多了水尿急尿频,还是留着胃口喝酒算了,裴青大力地摇头:“我不要,我就讨厌你这样。而且你尽跟我说你那些好话,可我和你又不一样,你能知道我以前对象都什么样吗?你根本不知道。”
那确实,裴青从来是不跟夏宪说这些,如今机会难得,夏宪也就赶紧地松开他手:“那你现在跟我说说?”
说说就说说。虽然从前不愿意说,但现在裴青就把面前的空杯子推开,再喝了一口啤酒来冷静自己,整理自己的语言。
遗憾是啤酒已被刚才的甜酒衬得越发苦,他也就只能悻悻再垂下手去松开,同时也想着,哪怕不求动听好听,可要怎么说那些事情,才能显得叫裴青的家伙没那么丢人呢?
想了好一阵,他终究觉得算了,因为这时要深思熟虑胡编乱造实在是麻烦,
没有心力,最好就随便说说,说一些真的,可能等会心里也才会真的舒服好过吧?裴青打定了主意,便对夏宪开了口:“从前啊,就是我和豆豆他们还弄乐队的时候,有个男孩子追我。”
他不说那男孩子的名字,夏宪也不问,只鼓励道:“听着不错。”
是挺不错,裴青回忆着从前,对夏宪笑道:“他算是我初恋吧,比我小几岁,但个子比我高,长得很好看,家里还很有钱,就是高考失利了没考上好学校,后来不好好复读,说想去艺考,还想出道。”
有钱做梦的都了不起,夏宪继续鼓励道:“那还不错啊,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裴青在这摇手里的啤酒瓶子,看半瓶苦涩液体于玻璃樽里乱晃乱撞,怎么都逃不脱。
他再笑笑,就道:“我带着他练声乐,教他点乐理吉他和键盘,之类的。”
视唱练耳节奏乐理之类之类,搞音乐的人永恒的痛嘛,夏宪会意地点头:“再然后?”
然后以上都是些屁话而已,裴青道:“上面那些吧,都是他瞎编和他爸妈说的。”又道:“其实我没教他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跟他就是在外边喝酒才遇见的,而且是因为他朋友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先认识了我,所以我才跟他认识。”
靠啊,夏宪气自己刚才居然真的上当,怒向他道:“你个垃圾玩意,赶紧地说后边的,少扯这些废话!”
就知道他要气,裴青低声赔笑,道:“别气。再说我跟他还能有什么后边?后边我们俩就眉来眼去好上了呗!虽然之前他朋友惦记着我,但自打我们俩遇见了之后,我就惦记着他,他也就惦记着我了。”
夏宪理解,点头道:“那也没大事,这种事情又不能勉强。”
勉不勉强的不论,但夏宪是误会大了,裴青微笑盯住了自己的酒,用手指轻轻将那上边的纸签抠破。
如果当初选择了其他人来相爱,或许今天所有事都会不同。可惜是没有如果,裴青用尽全力接受此刻诸般现实,叹着气对夏宪道:“不是的,我就是图他长得更好,还图他更有钱。一开始那时候,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年纪居然比我小,因为他嘴特别甜,还那么会哄我照顾我,什么都要给我最好的,别人谁都比不了。”
在这小酒馆的昏暗灯光里,裴青那眼神迷浊着,夏宪看他看得一清二楚,发现他视线根本都聚不到酒瓶上任何一个地方。
很不妙,夏宪知道裴青一定正在自怨,还在贪想。
他忙地劝裴青道:“别啊裴青,你干嘛非说自己只图他好看有钱?我听着你是喜欢他,还惦记着他好的地方啊。”
又道:“你就听我说,那喜欢谁不是喜欢呢?你要正好就喜欢上个有钱又好看的人也没毛病,你是值得的,他对你好也是他应该的,但过了就算了,你开开眼,好好地看看下一个。”
自己值不值得,是否可以算了,都不好说,如今裴青早就不知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算了,只知道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对谁好是应该的。
他惨笑摇头,对夏宪道:“你不明白的宪儿,他以前对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可是后来他就变了,一边说喜欢我爱我,一边跟我动手打我,没完没了地跟我闹。”
说完,他又黯然笑话自己:“我以为我爱他的,但就是在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从来、我真的从来没懂过他这人是什么样,所以我又怎么好意思说我是真的喜欢过他呢?”
也从来没想到能从裴青嘴里掏出这个,夏宪听得都眼都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酒瓶子狠狠敲桌,异常地火大。
他怒问裴青:“那他打你,你给他打回去了吗?”
裴青想了一想,道:“有吧,不怎么记得了,应该有,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啊,你懂的。”
看裴青这副不当回事的样,夏宪更是急得上火:“这是能忘的事儿吗?你可千万别说从前他要打你就给他打,你都没舍得跟他动手啊,没出息!”
不舍得是不至于,没出息是挺多,裴青道:“你还是不明白。我很贱的,一开始跟他提分手他不同意,我就天天都怕他来找我闹,又天天都怕他不来跟我闹。”
这心态贱是贱了点,但也算人之常情,夏宪其实明白他那不舍得,正想着再编排点好听但没用的废话来相劝,结果竟听裴青又道:“后来有一天他真的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他想开了,没想到是因为他和他爸在家吵起来,他连捅了他爸好几刀。就那次之后,我彻底地给他吓清醒了,连夜卷铺盖回了我乡下老家。”
这他吗究竟什么鸟人跟疯子啊,夏宪震惊:“卧槽?!”
看看,夏宪也是懂的,正常人要怎么去跟疯子争呐?不止争不了,也犯不上,裴青就笑道:“所以咯,到现在其实我都怕他,我是真的很怕,你说我怎么可能狠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