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极了却无法,裴青只能按照朱向明说的去沙发边翻自己的行李袋拿换洗衣服,然后在卫生间随随便便地冲洗自己。
一通操作后清爽了不少,也更清醒了些,但他出来再看,客厅里那群人居然还基本保持原样。
真就不好弄,夏宪摆出个大字躺在地毯上,沙发则被许平和余豆果彻底占据,大家睡得都很香,裴青只能走过去,把换下的衣裳都随便塞进自己那小行李包里头,然后走开到一旁。
坐到了余豆果拎来的贝斯音箱上,他用毛巾随意擦湿漉漉的头发,也顺便对着那把绿色的琴不停望,心想它真好,可它也不属于我啊。
如此静默尴尬地坐了一小会,朱向明斗殴已经收拾完毕,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垃圾先往门外放。
回头看裴青那困倦,朱向明又走过来催他:“你进去睡吧?”
哪好得意思啊?裴青看一眼朱向明那卧室门:“我睡你那你睡哪?”
朱向明道:“你别管,你睡你的。”
说实话,厨房阳台么倒还有点地方可以躺,但是天这么热,这还是朱向明自己的家,裴青就算是个畜生也不能如此地不像样。
也不愿显得特别矫情,裴青尝试着对朱向明建议:“那不然,今晚我俩挤挤?”
他有他心事,而朱向明也想,推三阻四显得更像是心虚,于是同样装作无所谓:“行,你就快去睡吧。”
裴青满意点头,终于不看琴了,就先往他房间走。
反正之前也曾睡过朱向明卧室,这回裴青刻意地不紧张,先不去想着自己即将躺的是朱向明的床,进去直接选择靠近窗的那边,故作轻松地蹦了上去。
“嘿!”
朱向明后脚走进来拿自己睡衣,听那床垫吱嘎声伴着他的笑,就也笑道:“你真是,别给我床跳塌了啊?”
关窗然后拉上窗帘,他说着话,从柜子里掏出闲置的枕头给裴青,接着便把空调贴心地打开了。
“那你睡啊,我去洗个澡。”
他说完转身走开,但裴青在床上想想,你这样我可睡不着了啊。
真就是人家的房间,也真是人家的床,朱向明那行事说话太熟练了,于是裴青很难不想。
脑子热,身体热,说完全不后悔是假的,他抱着枕头在床上反复翻滚,累得躺好不到一分钟,又是坐起身。
心不要动,鸡也不要动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晚上,肯定要把自己给好好管住的,裴青坚定地骂完自己,就见朱向明也已经简单洗漱,再度走回房间里。
“还不睡啊?对了,水,你放你那边床头吧,要喝方便。”
裴青趴在床上抬眼看,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他那□□的轮廓,第二眼不仅看,还展开想象。
讨厌,裴青赶紧低下头,停止自己这不文明的隔裤观鸡行为,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瓶搁好:“嗯啊。”
只是很可惜,就算不看那懵然不知的朱向明,他也能闻得到人家身上沐浴露,还有牙膏的薄荷香气。
全和刚才自己身上的一样,然后裴青还听到,朱向明那说着平常话儿,温柔声音跟平时也一样,逐渐接近:“太晚了,衣服明天再洗吧,你的放进去了吗?”
那是完全没有,裴青其实并不嫌他这啰嗦,却故意嫌他啰嗦:“放了,你好烦。”
朱向明笑道:“那睡吧,我关灯啦?”
他那一侧的床头边确实有吊灯的开关,而不看他也好,裴青立刻便点头:“好的呢。”
得到裴青的同意,朱向明将卧室的灯关闭:“那晚安。”
伴着塑料做成的开关“啪”地清脆响,卧室一下全暗,裴青尽量不慌乱,就看朱向明将他手机也随便地扔到枕头边,然后往床头坐下。
距离不远,裴青能感觉到他身上冒着刚冲过澡的热气,先是遗憾自己刚才竟没把空调再调低几度,然后发现他仿佛也很是小心翼翼。
一旁的窗帘拉紧了,但借缝隙间透进来的光,以及两人手机的亮度,裴青继续瞥眼偷看,见朱向明坐下后缓慢地转了个身,背倚住床头,没碰着自己半点。
但他这样的动作间,发端无可避免地有水珠飞起,溅在床单与枕头上,也溅在裴青的手臂跟后颈。
虽然它是凉的,但裴青感觉像被烫到,于是不动声色地,再往床边挪动点。
而朱向明好似没注意到,又好像注意到了:“裴青。”
“嗯?”
“你要不要被子?”
“不要,我热死了。”
朱向明笑笑,假装听不着他那任性,坚持把薄被子分他半截:“你头发擦干了没,回头着凉头疼。”
可朱向明不也一样吗?太热了懒得拿吹飞机吹干头发,裴青道:“是啊,所以我等它干了再睡。”
朱向明“嗯”地一声表示同意,接着也翻身趴下去,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枕头上。
虽然但是,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趴在床上,并于黑暗中不说话,各自看各自手机,场面难免略有些奇妙。
这深更半夜的,实在没什么有趣东西可看,裴青不知朱向明在旁想着什么,但很明白自己只是装模作样。
总拿眼睛盯着手机太不健康,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而这个朱向明啊,整天操心着身边万物万事现在却不讲话了,裴青在心底里偷偷将他埋怨,故意忽略自己也只敢想不敢说。
老老实实地栖身暗地就好,试问被光照住的人,又如何能好好藏起一身幽怨心事,与其余人和平共处呢?他为此努力地克制关于倾诉的欲望,却听朱向明突然将就那手机屏幕熄灭,然后唤自己。
“裴青你还热不热?”朱向明对他道:“我把空调再开低点吧?”
不必要,心是热的,但搁在被子外的肩啊背给空调风吹得已经挺凉,而且他老一口一个“裴青”地叫,裴青真觉不好意思:“电费不贵啊?下个月我工资都不够你扣了。”
朱向明却道:“没事。”
有的,裴青忍不住对朱向明道:“其实我跟她老公儿子都没什么啊,唉对不起,现在说得我像找借口一样,对不起。”
讲起这个,还反复地道歉,显得都有点笨拙不像他了,朱向明跟着他同想起上午发生过的,还有那个所谓的“她”。
算是一桩大坏事,但朱向明就当它小意外,如常地对裴青道:“真的没事,等你有钱了我慢慢扣。”
嘿,还好朱向明没说算了,让裴青觉得有点自尊被保留的感觉,然后又听他道:“再说就那谁,就是逮着机会了想骂我,没你我看她也早晚找上门来骂我。”
裴青猜他只是顺口想帮自己开脱,便问:“为什么啊?你不是说你们都不见面的吗?”
为个利字当头呗,对方看自己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朱向明实诚地道:“不知道。可能她爸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突然又想起跟外头还有个野种来了?他那种人应该特别怕死了没个儿子跟他坟前哭,去年还想着找我呢,说留钱给我,我说用不着,然后她可能也知道?”
真够离谱的,却并不难想象,裴青先骂为敬:“个死老头子。”
朱向明也跟着骂:“个死老头子。”
然后裴青又劝:“你别管自己叫那个啊。”
哪个?野种吗?朱向明笑道:“那不叫。”
裴青也笑:“对了,把豆豆他们丢外边的真没事?”
“没事,”朱向明进来前又给外边空调开低了几度,如今就给他总结经验:“他们在我这就随便睡会,有时候醒了就微信上留个话自己回去,有时候我早上起来看他们还没醒,顺便把他们叫起来也行。”
说完,朱向明又问裴青:“对了,他们跟你说了吗,让你跟着他们巡演出去玩玩”
夏宪那表面上说是公费旅游,实则想拉着裴青帮手和玩儿音乐的废话说得太多,裴青苦笑道:“说了,我就说我早知道了,让他别烦我。”
朱向明好奇:“早知道了?”
裴青道:“微博上说的啊,谁还看不见啊?”
乐队的巡演安排一般会提前几个月放出来,方便大家安排时间和抢票,朱向明想想也是,便笑问他:“你还关注那个啊?”
人家官方账号百十来万的粉丝呢,其中之一的裴青反问他:“你没关注?”
朱向明没什么网瘾,也确实没关注:“不爱看。之前余豆豆给我发那底下的评论截图,有些人说话可难听了,怎么安排他们都不满意,每次他都发好多语音跟我骂。”又道:“再说了,我跟群里看他们聊,自己跟他们聊,也比外面的消息多啊。”
好有道理,裴青笑了两声,朱向明听见问他:“怎么了?”
怕朱向明也劝他跟别人乐队出门溜达,而且从认识了以后就挺好奇,但一直没问过,如今裴青便问他:“没,我是奇怪你这么乖,又不搞音乐,怎么能认识余豆豆啊?”
乖不乖的不好自己讲,朱向明怀疑裴青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自己无趣,却也失笑,并认同他评价。
“凑巧吧?我大学那时候到处打工,我有个同学给我看他们招助理,给八十块钱一天,说要有驾照还要老实勤快能扛东西什么的。然后我本来意思过去随便干几天,结果直接干了差不多一整个暑假,主要就是帮余豆豆和宪儿搬砖打杂。”
听着像两个黑心社会人压榨大学生农民工,裴青乐了:“你都上学了就不能整点那什么穷人奖学金吗?你还大学生?你廉价劳动力吧你是。”
穷人奖学金还行,朱向明服了他那嘴:“你是不是想说贫困生补助啊?其实我大学里成绩也就一般,而且那些补助奖金啊什么的,你知道吧,不是光穷光成绩好就能拿得了。”
是哦,裴青秒懂:“对。就我以前那煞笔学校,大一的时候想拿补助还得拉全年级投票,结果最后硬是给个请客吃饭穿巴黎世家的哥们拿走了。”问就是衣服鞋都假的团购,苹果牌的手机也是跟华强北买批发。
看来这种事儿从前真不少,还到处都有,但朱向明记得他那学校挺好的,便又问他:“学音乐的搞艺术的不都有钱人吗,还这么不讲究?我以为大家都跟邱老师一样,张嘴伯克利闭嘴茱莉亚的,一身名牌满地走呢。”
“跟邱老师一样”那纯粹是朱向明想多,而且不说音乐和艺术费钱,光艺考上个课补个习都挺贵了,裴青想。
至于学校不学校的,他也懒得和朱向明细致讨论,便道:“那也总有人家里一般,像我一样真的穷啊。”
朱向明笑问他:“那我问你,你以前给你助理开的是多少?”
也称不上是自己开的,裴?前贝斯?兼主唱?青压根算不清那陈年的糊涂账,就随口道:“忘了,你算八十五吧就。”
朱向明大笑:“你拉倒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