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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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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自己心里悄悄盘算,朱向明觉得就如今的世道,光靠几个人出去唱几晚上,或者发几首新歌,挣的钱肯定不够支持乐队活下去,但要是大家能坚持着为爱发电盈亏自负的话,至少能挣回点满足和快乐。

而如果图的就是挣钱或着说有出息,一直地烧钱搭伙,却又一直红不了,那可真正是压力山大。

朱向明都不敢再想,只对裴青劝道:“别啊,你们都是艺术家嘛,当自己是回事太正常了。”

才不是,裴青道:“切,那人家宪儿就不这样。”至少没这么严重。

朱向明坚持劝:“咱不比行吗?你跟他是不同类型的艺术家。”

这话顺耳朵,比从前自己那歌还顺些,可朱向明这人算怎么回事?裴青不禁要问他:“朱向明,是不是我今天跟这说什么,你都能编出点好话啊?”

朱向明恳切:“说真的,我属于是尽了力了。”

草,要不是因为朱向明躺在这身边,裴青简直想跟床上打滚。

也不管头发上还有水,他乐得转成躺平的姿势,捂住肚子吃吃笑,好半天停不下来。

“裴青啊,你别这样。”

狗屁的艺术家,裴青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我现在想想,我就算偷男人钱出去养个小白脸,也比做我那歌强。那么多钱啊,我学人搞他吗的乐队,死要面子活遭罪的,我配吗?”

听裴青这语气,朱向明很难不揪心。

他心想,哪怕裴青不这样自嘲自害地讲话,自己也能猜得到他真正想说什么。

要照之前裴青唱歌唱的,还有聊天聊的,他家里发生过那么多糟心事,他哪来的钱乱使还玩音乐啊?而既然他没钱,那钱肯定就是别人给的呗。

于是朱向明问他:“方鸿给你钱,是吧?”

当然。在今夜一再诚实,也无所谓此刻诚实到底了,裴青就心道给啊,方鸿什么都给。

钱给了,爱给了,伤也给了,他无一遗漏,他面面俱到。

那个旧的裴青再度地从记忆中浮现,还有那个不知道今日是否有所变化的方鸿,他们一齐令裴青受害。

裴青的两只眼睛都酸酸的,心想吗的好痛,吗的好烦,我是不是要哭了啊?

或许是因这身体里还有酒精残留着作祟,他心想不应该这样,也不可以这样,但是难堪也好,后果也罢,他这秒钟不想管。

四周暗得什么都看不清,裴青就将脸转过去,对朱向明道:“你知道他那人什么鸟样吗?我都没跟豆豆讲过,我从来,从来不跟别人讲。”

然而现在想讲,非常地想,于是不等朱向明说不好或不好,裴青先自顾自地把,语无伦次地讲。

“你知道吗朱向明?方鸿啊,他就是个小屁孩儿,他就是个神经病,我跟他认识的第一天,他就为了我跟他朋友翻脸打架。”

“可是他对我真的好好,他让我把我那些破烂都扔了,他给我买新的,他什么都要给我最新最好。”

“他拉着我去买衣服,买鞋,什么都买,那些店他一年随便就能买几百万,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还心想那里头都什么人啊,看见我们就笑得跟他吗狗一样,递个水都恨不得跪着。”

“我当时是真的看不起人家,你明白吗?可后来我想,在那花的钱是我的吗,我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我又凭什么看不起方鸿呢?凭我到死了我还挣不着他随随便便给我的那些吗?”

“他爸妈把他弄去美国上学,为他以后拿绿卡全家移民,他不乐意,成天说他抑郁了,不想学了,不想活了,就要跑回来跟我胡搞八搞。”

“我们去广州,去居延海,去巴黎,去北海道,去旧金山,他一天天拉着我这啊那的到处跑,我们在纽约买琴,我们还在首尔买小狗,我把它从飞机上一路抱回家,结果那狗还不怎么喜欢我,就喜欢他。”

“可后来呢?后来他什么事儿都不想做,就说他无聊说他烦,然后拼了命一样跟我吵。”

“我做歌就说我不理他,我出去就说我勾搭人,天天给我买东西又天天扔我东西,最后把狗也从楼顶上扔下去了。”

“我看着它往下掉,我跑下楼看见它眼睛嘴巴里都冒血,但是我跟个煞笔一样,我就站在那我说不出话。”

“他不想我出门,还不想我跟别人说话,但他去喝酒瞎吃药就行,去搞别的男的女的也行,开着车往别人身上撞都行。”

“我看烦了都,我说我又不在乎这些,你跟我演什么啊?还不如当时就把我给丢下去算了,反正那狗的命也是命,狗的命还比我的命贵。”

“都这样了,我要走他还不乐意,把我绑在他家里,当着我面拿刀子往手上划,他妈看见了就骂我,怪我把他害成那样。”

“一会要好一会要闹,我真奇了怪,我想他不是一直不想活吗,他怎么就不干脆点背着我死了算了?”

“还有我,我哪又值得他闹?我跟他说,你看看你身边,一个垃圾桶也好几万块钱,就连那个桶它都比我命贵,你不然把我杀了吧你拿它装我,就当我一辈子陪着你啊。”

“我后来真想不明白,我那什么歌、乐队,我是一定要弄它们吗?你都看见了吧,你也听见了吧,都他吗一堆垃圾,全是狗屎,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跟他在一块?可笑。”

“要说没钱没条件,以前那帮搞摇滚乐的老哥哥,人家什么家底什么条件,不也照样弄出声响来了?我弄不出来那就是我没本事,既然我没有本事,我干什么一天到晚还想着它?”

“你看看,说起来他多荒唐啊,可其实我才是荒唐,我最荒唐。”

“我找的借口,我该的报应,全怪我和他在一块,全怪我跟他说的,我说我们就不学呗,我们也不活太久,我们过一天算一天,我们永远在一块吧。”

“如果我没有说就好了,反正我都是随便瞎说的,我没想他离开家,我也没想他拿着刀去捅他爸,可他怎么就那么笨他为什么要信我说的话?我真的,我受不了他。”

怨毒地嫉恨,委屈地诅咒,裴青觉得自己说起话来已是语无伦次,却还尽量平静又低缓地讲,指望着身旁人听完骂他是疯的是贱的,像其他人那样。

当初盼望永远离开家,还盼望享受金钱那好处,于是拼命地迁就,拼命地迎合,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应该感激方鸿,不为他供给的奢侈,而是为别的。

试问,如果不是有那个方鸿的话,裴青又怎么能看清了自己啊?

从死去的男人身上,裴青习来对感情的贪恋,还学到对伤害的沉迷,以及将自己随时地伪装。

多么惨,裴青这个人,除了一身还算体面的皮相之外,竟连内在的所有,都像那个负心的男人更多。

而如果说方鸿是说谎家,他一开始用温柔与挥霍引诱了裴青,那裴青其实也是说谎家。

裴青是知道的,从前不愿与任何人痛斥他的不端,并非当真多么爱他,只是也不想面对自己那错处。

人可以犯错,人一定会犯错,但错得太多人便因此害怕,再不敢想去看它也不想纠正它。

现在也还是一样,实在是很怕自曝其短,也实在是怕再被人轻视,于是明明互相伤害的,裴青都想将它美化成牺牲过自己的一种伟大。

至于其他做得不好的甚至很坏的,裴青更要令它们淡去然后缄口不言,就自觉自愿地,先将自己骗成个固执的傻瓜。

不明白啊,金钱,才华,爱情,怎么都归了别人而不属于自己?裴青至今都没能真正明白这宇宙的规律,这世界的秩序,这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与不平,到底因何注定。

同样地,裴青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真正拥有的,就只有自私卑怯,懦弱无情,以及无穷无尽的坏想法。

“好讨厌这个逼世界,真他吗的不公平。”

理智与冲动始终争执不下,虽然再不会因此激动得落泪,但如此迫不及待地丢人也真累极了,裴青就盯住眼前的一片黑暗,瞪大眼睛,握紧拳头,再说不出别的话。

然后,他在自己的沉默中,听见别种窸窣声音,听见朱向明叹息。

“嗯,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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