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蒙等秦书爻和元兴离开了宰相府以后,才悄悄从沁音阁的屋顶上溜下来。那元兴毕竟也是习武之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与他不相上下,若是被他们发现他偷偷吃了这么大个瓜,今晚定跟他不死不休,他没必要给自己惹上这么个麻烦。
所以等童子蒙回到侍郎府的时候,皇上已不知离开多久了,只剩卫观颐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对着跳跃的烛火在发着呆。
“哥。”童子蒙见自己都已经走近了,卫观颐居然都还没有抬起头来看他,所以不得不出声轻唤了一声。
“嗯?”卫观颐这才恍惚地抬起头来,看到眼前人是自己等着的爱人后,冲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嗯,我来接你了,走吧,我们回家。”童子蒙向卫观颐伸出手,卫观颐紧紧牵住了他。
两人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童子蒙是还在琢磨先前偷听到的那个瓜:秦书爻如今算是罪有应得,但他不会幸灾乐祸,反而还为之感到可怜可叹。
贞洁对于一名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尤其还是像秦书爻这般骄傲的女子。婚前失贞这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可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她的不洁等于又狠狠扇了专横跋扈的三王爷一耳光,三王爷对她何其看重,那大婚的排场就能看出一二。除夕夜的烟花绽放得有多绚烂,三王爷的美梦就破碎得有多狼藉,无疑是狠狠扇了三王爷一耳光。
他可以想象得到,当三王爷以为自己费尽心思抢回来的是个人间至宝,结果却发现所谓的至宝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货色,他会有多愤怒?
所以,秦书爻那样娇小的女子,能承受得住三王爷气急败坏地疯狂报复吗?
他想着这事,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卫观颐,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说给卫观颐听。结果他见此时的卫观颐似乎还在为晚上见皇上的事烦心,想想就又算了: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家里的事都操心不完呢,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家的闲事?
而另一边的卫观颐,还沉浸在晚上跟皇上对话的震撼中,没有完全抽离出来。
当他见到皇上伏身跪下,对皇山说出:“罪民卫晚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以后,皇上却许久没有给出回应。
当时他冷汗涔涔,心里七上八下,就在他担心自己今晚会不会把小命交代在这儿的时候,终于听到皇上唤了声:“晚意……”
接着,皇上又伸手亲自将他扶起,他抬起眸,竟见皇上眼里似有泪意:“让朕先看看你,你还好么?”
他见状心里很是纳闷,受(颇)宠(不)若(自)惊(在)的赶紧退了一步,与皇上拉开了些距离,隐隐觉得今夜的皇上似乎有些怪怪的。
皇上见他回避自己,一抹伤感从眼里一闪而过,然后尴尬地收回了手,露出一丝牵强的笑:“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现在的卫观颐和以前的卫观颐已经明显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卫观颐,温温润润的,随时一副笑颜,眼里无波无浪,如潺潺流水,润物无声。一眼看过去,清澈见底。
现在的卫观颐,眼神灵动,眼波流淌,眼角藏着万种风情。嘴角虽依然带笑,却讳莫如深。家仇让他的眉眼变得比以前凌厉的几分,但爱情又将他滋润得娇俏了几分。他不再是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卫观颐了,现在的他,身上同时兼具着浓烈的爱与恨。他变得如烈酒,即便是尝之辛辣、品之上头,也让人赴汤蹈火般的想要去感受那醉人的销魂。
卫观颐知道皇上说的“他”是谁,他默了默,答道:“嗯,若没有他,我今日或许已是一副白骨了。”
“不会的!”皇上脱口而出。
看着卫观颐投来疑惑的目光,皇上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遂又嗫嚅道:“朕……我其实一直有派人在秘密关注着你,如果你真有性命之虞,会有人出手搭救你的。”
卫观颐听了很是诧异:“原来你知道我在狱里?也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皇上慌乱地避开卫观颐疑惑的眼睛,“那时老三将你家的秘旨呈上来,朕必须对此事要有个态度,所以朕不得不这么做。而且……而且只有把你关在狱中,才能将你控制在朕的视线范围以内,我怕你出去以后,反而会遭遇不测,到时候若出现什么危险的话,我怕鞭长莫及。”
卫观颐看着他,眸子深了深,“您所谓的保护,是看我即使被打折了腿也无所谓,只要还有命活着就成,是么?”
皇上又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朕、我那时也只能这样,因为……只、只有这样……秦家才会对你彻底死心……”
卫观颐越发疑惑起来,“您想让秦家对我死心……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么?”
皇上转过身,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有!只有让秦家知道你们卫家彻底没落了,秦宰相才会把目标重新转投他人。也只有见到你残了,秦书爻才会对你彻底死心,才会将目光投向别人,才有可能接收我那个草包三弟。
朕不希望你跟他们有过多的牵扯,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狼子野心而株连到无辜的你,更不希望你为了保护秦书爻而站去朕的对立面。只有把你从卫秦两家的关系里彻底摘出来,朕才能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卫观颐的心忍不住颤抖,“所以,您只能暂时牺牲我一下,以保全您的‘大局’是吗?”
皇上又转过身来急切地看着他:“你知道朕身处在这个位置,定有诸多的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多方面的考量。可朕最终是不会真的伤害你的啊,要不然朕也不会派人在私下保护你。”
“要不是有您的保护,小人其实早在京都的大狱里就已经被打死了,是么?!”卫观颐突然想通了许多关节,不禁心凉道:“要不是有您的保护,小人就不会在大半夜的时候被仓促丢去澧沧府,然后躲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却无人提审,只为让我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哪怕吊着那最后一口气,是么?”
“晚意……”
“皇上的心意小人今日终于明白了,您的难处小人都懂,晚意谢皇上的保命之恩……”卫观颐冷着脸垂首对皇上作了个揖。
皇上确实保护了他没错,可如果所谓的保护里,带着利益、带着牺牲,他不知是该谢还是该恨?
“不,你不懂!卫晚意,我的心意你从来没懂过!
朕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朕……我、我爱你,我不像秦书爻那般只肤浅地在乎你的皮相。我不介意你变成任何样子,哪怕你残了废了,我对你的爱也依然不会减少半分!”皇上终于鼓起勇气,将他埋藏多年的心事吐露出来。因为他刚才看到了卫观颐眼里对他的失望,他害怕卫观颐以后不再像从前那般信任他,那般需要他。
卫观颐听了这通表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自信地看着皇上:“皇上您……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
“我当然知道!卫晚意,我偷偷喜欢了你十二年,其实当年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对你钟了情,你知道么?”
卫观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