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是真实存在的,便只有私制军服这一种情况,否则完全没必要隐藏。
话又说回来,若非因为田小桃,尤意情便不会找到铜村来,尚泽世更不会跟他恰好在田家附近重逢。为何与秘密制衣坊有关系的人偏偏是田小桃?
在尚泽世的计划里,这次来闵宁郡更重要的目的是调查和边境有关的可疑之事,弄清楚闵亲王想让白炜接任郡太守的真正原因。
截至目前,先是从具臻口中得知去年有一批购买大量生铁生铜的外邦客户,现在又听尤意情说了制衣坊老板购买大量棉布的事情。
前者造兵器,后者制军服,两件事的共同点还不止一处,这令尚泽世没法不往起兵谋反的方向怀疑。
她不禁想到:难道这些也和闵亲王有关吗?难道二舅真的想取代我的位置吗?
陷入思考状态后,尚泽世在不知不觉间起身站立,在房间来回踱步,最后一次转身时,和走过来的尤意情迎面撞了个满怀。
“当心。”
尤意情下意识地扶住了尚泽世的两边胳膊肘,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
碍于冲撞,尚泽世忘了刚刚想问尤意情的事情,正回想来着,尤意情忽然歪头盯着她的腹部问:“陛下怀里的东西是个荷包吗?”
被这么一问,尚泽世全身一激灵,立马后退两步,从衣服内掏出那枚装有厌胜钱的护身荷包,递给尤意情。
“这个还你。”
对此,尤意情的双手没有任何要拿回荷包的表示,嘴上倒是积极回应。
“这枚荷包一直带在宋小姐身上吗?”
见尤意情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尚泽世索性直接把荷包塞进他的右手里,同时理直气壮地骂:
“没错,我把它带在身上就是为了物归原主,你这个骗子!我若是早知道这并非普通的护身荷包,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收!”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尤意情居然一副努力忍住笑意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就算没有今日的偶遇,宋小姐也会去靖州找我呢?”
“你想多了。”尚泽世转身背对着尤意情而站,“还一枚荷包而已,我至于特地跑那么远吗?本来是打算让别人代劳的,只不过先遇到你了。”
尤意情脚下一动,重新立于尚泽世的面前,举起手中的荷包,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严肃而认真。
“若你真的决意将它还给我,早在你策马追至泰熙门那日,它就该回到我的手上了。”
被点破的事实,像划过的流星一样直击尚泽世,刹那间照亮了她心田最深处的情思。
尚泽世的“理智”企图负隅顽抗,奈何尤意情接着道出的话语,来势汹汹、一语中的。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但凡你有一次下定过决心,今日它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我举在手上,用来质问我心爱的女子为何不愿面对她的心!”
明明尤意情不过是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而已,尚泽世却感觉自己像被他禁锢住了手脚,仅剩嘴皮子能反抗。
“尤意情!你不要得寸进尺,别忘了我是谁!”
“我从未忘记过你是谁!离开京城之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回想那个问题!今日,我终于能底气十足地说,我喜欢的你就是你,才不分什么八年前八年后,因为你也一样,从未真正将我从心上抹去过!”
望着尤意情那张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尚泽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受到了感染,变得越来越快。加之,脑子里一团浆糊,致使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尤意情的话。
受到习惯性的逃避的驱使,尚泽世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正当此时,尤意情上手握住她的肩膀,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问道:“霖儿,你究竟在顾忌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这下,身体真的被尤意情控制,尚泽世如果想挣脱,只需叫一声,钟显等人立刻就会破门而入,把尤意情打趴在地。
可是,面对眼前这双含情脉脉的美目,尚泽世不争气地败下了,不光没有喊叫,还任由尤意情“得寸进尺”地将她拥入怀中。
尤意情像抱一个无比爱重的宝贝似的,让尚泽世靠在他的肩上,然后一手摩梭着她的肩膀,另一手轻抚着她后背的发丝。
尚泽世听到尤意情以极轻极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听得她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真好,你没有拒绝我的拥抱。今日,我不奢求你能回抱住我,只需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虽然我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说出来至少能让你心里舒坦一些。
“我一定能保守秘密,告诉我吧,霖儿。”
在尤意情的温柔攻势之下,尚泽世渐渐趋于平静。
直至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很享受尤意情的怀抱,尽管因为暑气的关系,略觉燥热,可怀抱所带来的安全感和踏实感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与此同时,她开始认真思考尤意情所说的问题——身为一国之主,堂堂的皇帝,面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在顾忌、害怕什么?
终于,在她用双臂回抱住尤意情的一刹那,脑海中,答案浮出水面。
“我害怕连累你,尤意情。”
纵为九五至尊又如何,在生死关的面前,照样毫无反击之力。
上一世,尚泽世对政事听之任之,代价是最后稀里糊涂地死在大婚夜。
这一世,尚泽世主动出击,一点一点地向迷雾后面的真相靠近,代价又会是什么?
正是这份对未来和命运的不安,长久地盘踞在尚泽世的内心隐蔽处,并在她每一次即将直面自己对尤意情的感情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以“理智”的假身份出现,抽走所有最原始的感受,让她误以为自己喜欢的只是尤意情的外表。
当她抛下所有思绪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和尤意情的拥抱之后,那些身体的本能唤醒了她所有感受爱的能力,她才真正理解了太后当初在如意轩说过的话,问题的答案便是这个时候随之浮现的。
眼下,闵亲王身上的各种嫌疑仍未有定论,现在就断言未来会怎样为时过早。
此外,如何向尤意情解释上一世和重生的事情,也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纠结过后,尚泽世还是决定暂时不对尤意情全盘托出,从腹稿里挑了几句合适的,在他的颈旁道:
“待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今日你只需要知道,我来闵宁郡是为探查和边境有关的可疑之事。方才听了你的推测,我现在怀疑有一批人在暗中准备起兵造反,指使这些人的主谋,还是我们一直怀疑的那个人。”
话毕,尤意情松开拥抱尚泽世的双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眸盈满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霖儿,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霖儿’了吗?”
听到这个傻傻的问题,尚泽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不是已经在叫了吗?”
得到答复的尤意情再度拥尚泽世入怀,眼底泛起晶莹的泪花,心中感慨万千。
“梦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很开心了。但现在真实地抱着你,我才知道什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你。”
“还是管一管吧,”尚泽世撤回一条环住尤意情后腰的胳膊,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肚子,“再不吃点儿什么,它就要抗议了。”
“霖儿原来没吃晚膳吗?那我这便去叫店家做些饭菜送上来。”尤意情说着,就朝房间门走去。
坐在门外的地上听墙根的小房子急急忙忙地端起店家送来的茶点,想要躲起来,结果动作慢了一步,拔腿欲跑的时候,被二人看个正着。
发生这种情况,三人都很尴尬。
最后,还是小房子主动打破尴尬的场面,躬身转过来腆着脸道:
“小姐、公子,这点心都凉了,小人正要拿下去叫店家热一热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