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林渔喷了水。
屋外偷偷趴着的两小只横眉倒竖，偷听时还不忘对视，眼神交流。
大表哥说大哥的坏话，人坏。
趁着大哥不在在嫂嫂面前抹黑上眼药，人坏。
欺负他们大哥现在病弱，人坏。
顾小丫忍不了，想要冲进去，被顾二郎一把揪着衣领离开。
“嘛呢快松开我。”顾小丫对着空气无能狂怒，而顾二郎则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低声，“你快闭嘴吧。”
两小只互瞪几秒钟，最终顾小丫屈服于二哥的凌厉眼神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走，小脸却满是不服气，走好远了还小嘴吧啦吧啦。
“你拉走我干嘛，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要守在那里的。”
前阵子她在村里听大盛哥媳妇儿在背地里小声蛐蛐，说什么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的，刚开始她还不太懂，跑回来悄悄问二哥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不懂，但瞧那大盛媳妇儿说话时那神态，既轻蔑又唾弃，还掩饰不住一丝嫉妒的意味，她猜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毕竟大盛媳妇儿一直看他们家不顺眼，能从她嘴里跑出什么好话来？
然后顾小丫就知道了什么叫瓜田李下孤男寡女。
顾小丫为此纠结了好些天，就村子里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抵御流寇做准备，她都没心思去想怎么保住自己五岁的小生命，眼睛珠子总是莫名其妙地落在嫂嫂和霍大表哥身上。
为此私下里还遭了二哥好几次埋怨，说她小小年纪管忒多了。
顾二郎比顾小丫懂得多一些，因为他看出了阿娘是将嫂嫂当女儿的，好几次跟外祖母闲谈时也提到等以后世道太平了，家里日子好过些了，想给嫂嫂找个好依靠。
那时的顾二郎听了还心里不好受，可仔细一想，大哥都不在了，他们家一家子的老弱全靠嫂嫂来养，他们是拖累啊。
所以哪怕顾二郎舍不得，也不能阻拦，他也想嫂嫂以后能过得好。
霍家这个大表哥，长得是人高马大的，还会武，很强，能保护嫂嫂。
今天之前，顾二郎打从心里觉得如果嫂嫂能跟霍家大表哥在一起也不错的。
然而如今，他大哥回来了。
顾二郎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今天在那片废墟里见到昏迷大哥的情形了，活着的，还喘着气的，大哥……
外祖父和外祖母哭得是撕心裂肺，他阿娘差点都哭晕了过去，同村族老们也都忘记了要去清理废墟，统计伤亡。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形容，他们才经历过面临死亡的绝望，却又峰回路转迎来了被拯救的惊喜，且这份惊喜还是他们大哥带来的。
顾二郎自私地想，他大哥很好，嫂子也很好，若是他们能真的在一起就更好了。
于是他和顾小丫两个自告奋勇地要来守大嫂，想给自己那还在昏睡中的大哥刷点好感度，结果这还没守半柱香的时间就给喊出来了。
唉，大哥怎么还不醒呢？
顾二郎很心焦，但他比顾小丫更沉得住气，眼看着小丫头要冲进去赶紧把人拽走，别没刷上好感度反而把嫂嫂给惹生气了可不妙啊。
刚穿过堂屋就见到了春娘，春娘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但现在情绪已经收拾好了，和村里婶娘们在帮着忙里忙外了。
大儿子失而复得，春娘是高兴的，但一照面人却吐血昏迷，差点没把黎老根老两口直接送走，春娘也险些哭晕过去，好在那魏老大夫打了包票说大郎没事，只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
老大夫确实说得对，几针下来，大郎醒了，家人见面时都是一阵恍惚，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母子家人们短暂几句话后，他便强撑着忙了起来。
春娘见到那些黑甲军如铜墙铁壁一般将这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进出的人皆是带着武器，他们身上的肃杀之气让村里人没一个人敢靠近的。
偏偏这些人对大郎异常恭敬，一口一个“先生”。
村长的这个院子被临时征用，如今这个院子里除了这些黑甲军，就他们一家人还在里面了。
春娘看得很清楚，若她不是大郎的亲娘，恐怕她都进不了这个院子。
春娘有些踌躇地站在院子一角，她刚送了药进去，见里面人多，她放下药就退了出来，她不敢靠近那些黑甲军，有心想跟他们打听大郎的情况，又觉得这般不好，只好待在外面，竖起耳朵。
又一次听到大郎低低的咳嗽声，春娘心脏都揪了揪，里面魏大夫又开始骂人了。
“我给你扎这两针是让你说几句话就赶紧睡的，你看看你都熬多久了？你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老头儿气急败坏，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发现自从跟在顾清河身边，他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曾经的修身养性早已抛到脑后。
只因眼前的病人实在是个，沉默的犟种啊。
顾清河倒是没说什么，他得省点力气，把要做的都吩咐下去，这一晚发生的事情需要收尾，他不想自己熬到现在最后被别人摘了果子。
他安静道，“命，是要的。”
然后就是看向魏大夫，一阵沉默。
命是要的，但倔强，还是要有的。
老头儿一通脾气发了跟没发似的，一点屁用没用，气得就要拎着药箱跑路，被屋里的葛思业赶紧拦住，“别，别啊，先生这不是还要吊命的吗？”
眼看着葛思业又要抱他腿，老头儿一个劲儿地退，冯云野也在此时加入进来，三人扯成一团，等老头儿差点要气死之前才被放过。
然而此时顾清河已经跟裴勇说了一会儿了，眼看着裴勇大步离开，老头儿才反应过来，这两活宝是来分散他注意力的，顿时气得瞪那犟种。
“你，你……”
屋外的春娘听了全场，急得团团转，想进去看一眼又觉得不妥，衣襟都快被她拽烂了，也就在此时顾二郎过来喊了一声，“阿娘……”
春娘回神，就见两小只站在面前，“哎？”
顾二郎看见阿娘慌慌张张的，目光朝那个屋子看了一眼，想到了什么，屋子里魏大夫在，大哥出不了什么事儿，阿娘的慌张应该暂时不算急，此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于是他故意不问阿娘在慌什么，反而惊喜道，“阿娘，嫂嫂现在能动了，霍大表哥一直守在那边……”
他们年纪太小不重要，但他们还有阿娘。
早些时候春娘去看过林渔几次，但那时的林渔还睡着不能动。
此时听到林渔能动了，春娘脸色一喜，“我，我这就去看看……”
儿子是重要，但儿媳妇也很重要。
春娘疾步离开，殊不知农家小院的能有什么隔音的，屋外对话顾二郎声音还不小，屋内几人自然听到了，魏大夫接连好几个“你”字被卡住，后面想骂人的话硬是没想起来，偏偏在听了门外顾二郎的话之后顿时打通了任督二脉，嘴皮子一掀，瞪着表情微僵的顾清河。
畅快大骂：“你……这么不惜命，活该你守不住自己媳妇儿！”
顾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