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济院]
太宰治坐在伊塞亚的身边,看着他哥哥那金色的头发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和伊塞亚本身的笑容一般,温暖的夺目,却从不刺眼。
“赞克哥哥,这是给你的……”
小女孩跑过来,支支吾吾地送出一株鲜花,就又捂着脸跑远了。
捏着花朵细茎的手指苍白纤细,清晰可见其中泛着青色的浅静脉,红色的花朵衬在那手上只觉得显得手指更白,花朵更红。
太宰治捏着细茎举高花朵,头部微微前倾,鼻尖触及在花瓣处,轻嗅了一下花香。
“真美啊。”
太宰看着红色的花瓣感慨道。
“是啊,真美啊!”
伊塞亚放下手里的书籍,看着幼弟在阳光下泛着棕色的黑发,晚霞点缀的瞳孔此时在朝阳中泛着光,虽然不像他和路易斯那样的红色,但是如同琉璃一般的光泽,任谁见到这双眼睛也说不出他们不是家人这番话。
太宰抬眼,笑着将手中的红花别到伊塞亚的发间。
“尼桑真是难得的美人~”
他调侃道。
伸手捂嘴偷笑。
为两个兄弟取来新的书籍的路易斯也看到这样一副美人簪花的场景,抱着书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太宰的头发,“太宰说得对。”
“怎么连路易斯都这么说……”
伊塞亚无奈,但是没有取下幼弟突发奇想别上去的红花。
毕竟这也算是弟弟送的礼物了,身为隐形弟控的伊塞亚怎么舍得将其取下,随意对待。
只能顶着花任由两个弟弟上下打量。
*
他们兄弟三人被送到赈济院的当天就表现出和寻常孤儿不一样的一点——都会读书写字。
太宰治还会藏拙,表示自己只会英语和小部分拉丁文。
路易斯直接表现出自己身体不行,全听兄弟们的。
相反,伊塞亚不用做任何的隐藏。
因为太宰他们更乐意将伊塞亚哥哥作为他们三人的代表,于是在众人眼里三人之中的大哥就是超出常人的博学。
剩下两位弟弟,虽然同样显眼,但也不至于如同前一个孤儿院那般吸引权贵的注意力。
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直到一个星期后,那位莫里亚蒂家的继承人感冒痊愈回到了赈济院。
那个时候路易斯和伊塞亚正被一群孩子包围着,他们手里拿着贵族少爷刚刚带过来作为礼物送给大家的故事书。
很显然,一个星期便融入集体,不声不响地成为众人焦点的伊塞亚引起了阿尔伯特·詹姆士·莫里亚蒂的好奇心。
太宰治站在角落,看着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推着轮椅的轮子悄悄走近了。
也不能说是悄悄,那轮椅特有的骨碌骨碌的声响,滚过砖石,滚到还算柔软的地面上,早早就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赞克,今天你感觉好点了吗?”
伊塞亚敏锐地听见声响便抬头望向幼弟来的方向,“可不能又让我听见修女小姐对你不用药的抱怨啊!”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及对于家人的亲近。
这点特殊,让关注着那两个兄弟的阿尔伯特升起了些许的好奇。
究竟会是怎样的人,才会让这样一位神爱世人般的少年露出如此柔软的神态,不似面对所有人那般的得体疏离,而是发自内心的亲近与爱惜。
阿尔伯特翠绿色的眸子转向发出声音的那处:
阳光恰巧从云层中露出,像是偏爱一般将温暖洒在少年行进的路上。
首先看见的是那笨重的,粗糙的轮椅,还有一双倚靠在腿托上,被毛毯遮住的无力的双腿;
再往上就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搭在被刻意磨得顺滑无木刺的手推轮上,白皙的手在使劲的时候隐约可见其中生命的活力,青色的经脉鼓胀着,让看见的人不由得提心吊胆,生怕那经脉忽地绷断。
继续往上,就是不同于西方人棱角分明的面容,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过于柔软了,让人只能想到柔软的花朵还有软绵绵的玩偶。
黑色的卷发软软的耷拉在少年惨白的绷带上,脆弱、柔软的像是刚出生的羊羔。
但是当阿尔伯特望进那双流转着神采的鸢色眸子,他会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那双眼不像是刚出生待宰的羊羔,而是假装猎物的捕食者。
只是不等他继续细看,那种冷漠的如同生死都看淡,又如神明伫立,看人间众人挣扎的眼神就恍若阿尔伯特的妄想,再度看见的只是一只弯弯圆起的如同上好宝石一般的眸子。
那颜色让阿尔伯特一瞬间就想到了几日前的雨天。
他犹记得,那个雨天他撑着伞来到赈济院,却听闻先前被自己带回来,又拿走自己‘赠与’银餐具人的消息。
那个人带着他赠送的,以为能够拯救他罪恶的银器,步入了更深的罪恶。
最后也死于那朵罪恶之花下。
那天的雨很大,阿尔伯特只记得自己听到这消息之后站在那里许久,修女为他抱怨的声音他也听不真切。
那天的雨水划过玻璃,扭曲了玻璃中的世界,也扭曲了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的?
阿尔伯特得不到答案,他看见了雨伞掉进泥泞,溅起污浊的泥水,他看见了玻璃中被雨水割裂的世界,割裂的伪善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觉得身上重若千钧。
在拿起手.枪,抵在他自己太阳穴的时候,阿尔伯特有想过既然错的不是这世界,而是自己,那么不被需要的他也就不必活着了。
可是……阿尔伯特承认他自己是个懦夫,没有改变世界的智慧和能力……现在连杀死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这双眼睛里有着他为之震颤的、求死的欲望……
而那日后多日的雨停,天晴,拨云见日下,碧空如洗的天空中被映照出的余晖像极了这人的眸色。
是不是,那些罪恶之雨也可以如同那天一般雨停天晴?是不是……可以被这个少年所打破。
莫名的,在这一刻,阿尔伯特对于太宰治的期望如同被助推一般,升至神明的高度。
“你……”
阿尔伯特伸出去的手,停留在擦肩而过的距离。
因为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朝着那个神明一般的少年伸出了手。
“赞克,医生有说什么吗?”
“路易斯哥哥,不要太紧张了,还是和上次一样的。”
太宰治迎着光将手搭在路易斯伸出的手上,而在另一侧,伊塞亚也伸出手,眼疾手快地rua了一下太宰治的头毛。
“可是上次那个医生哭着和我们抱怨赞克的不配合呢,这次难道也……”
“尼桑,你在说什么呢?”
太宰治眨巴着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开始卖乖。
看着这融洽的一幕,阿尔伯特却想到那只眼睛,那埋藏于其中比起他还要绝望的疲惫。
那本该站在云端的神明啊,被人类拉入人间。
而他……
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想要将神明拽入人间。
阿尔伯特紧了紧没有伸出去的手。
他想知道,神明坠落人间后……
是否会偏爱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