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看起来这主任还挺欣赏你的么。”回到宿舍,江春晓斜倚在许知禾床边,戳了两下玩偶软软地鼓起来的脸颊,兴高采烈。“不过,你今天是真厉害啊,我都被你‘秀’到了。”
“欣赏什么?人家明明是奔着夸沈浮来的。”许知禾早早洗漱完毕,一只手端着脸盆,一只手随意地甩着指尖的水珠子从门外进来:“他还说我难度不够呢,夸了还得损一句——夸那句就纯是因为不好意思只损呢。我小时候最讨厌大人这么说话了,你要嫌不好,你就直说嘛,还拐着弯说。我可宁愿不要。”
“嚯,你吃了炸药包啦?”江春晓麻溜窜起身,贴到许知禾身边,借着两个人的身高差,刚好她一抬头就和好友来了个“深情对视”:“不挺可爱的吗,这小猴儿?你不要给我了。”
“刚确实有人给穗穗姐吃炸药包了啊。”人未到声先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上还拽着全新的训练日记本。她踮起脚尖,一把从后面勾住许知禾脖子:“穗穗姐肯定是被他们省队教练给气到了,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哦。”
江春晓好奇地抻着脑袋看许知禾沉着一张脸但动作十分温柔地把小孩带到桌边,一面拿着铅笔比划着指出在一篇合格的训练日记里哪些该加上哪些用不着写,一面还耐心提醒:“这个字儿不要倒插笔”。她最佩服许知禾的就是这一点,能忍,特别能忍,仿佛脑袋里头装了个储藏罐,能够在面对无关人等时把危险的脾气立马装进去封好,一直等到该亮出来的时候再掏出来。江春晓也试图模仿过,但五秒钟之后就放弃得比提倒立松手的瞬间还要麻溜。这个东西和反吊转体一样,全是靠天赋,硬扭根本没用。
“原来是这样。”
“对的!画图最重要的肯定是比例呀,你看你把这个自由操场地画成长方形,蹦床倒画的像个正方形,那难怪自己都看不懂了。”
“嗯嗯嗯!我知道啦!”虽说每天钻进各个同门的房间时总是挂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方时雨的学习态度起码目前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她一手还捏着一个手掌大小,小方块形状的便签本,往也时不时抽出笔来往,圆溜溜的小脑袋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那今天我就不多麻烦你了,等明天余导批完了我再来啊。总——结——反——思嘛。”
“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就不麻烦啦?还不如一次性问完呢,是不是?”耐着性子偷偷观察了好久的江春晓总算找到机会插嘴。这两天以来,她已经开始有点习惯这份“新的乐趣”了。自从队里去年冬天把那只见了她会摇尾巴的流浪狗清了出去之后,就好久没有像逗这个小孩儿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而且她逗狗的时候,怕狗的许知禾只会站得远远的。
“哎呀,我们这个就是说要‘细水长流’,啊不是,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就是说,穗穗姐你是条有分量的大鱼。”方时雨一边咯咯的笑,一边躲开许知禾胡噜她刘海的手:“哎呀!这不是我说的,是小高姐告诉我的呢。她说,你其实知道很多东西,但别人不问,你是不会主动说的。所以我会一直一直来问你的。”
“小高姐夸谁都是这几句话吧?”许知禾不动声色地保持淡淡的笑,顺手抽了张湿巾清理了下桌面:“那她的经验才是最丰富的,你该去请教她才对啊。”
“我也会请教她的呀。而且……这能说吗?小高姐说罗绮姐是一个茶壶一样的人,肚子里有很多料,但平时倒不出来,你得揭开那个顶盖儿才能看到。还有倩倩姐,她说倩倩姐是看着安静的小刺猬,平时脾气特别好,但和她说话要注意点的,不能惹到她。”
“好!说的好!有眼光!”一面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江春晓作为气氛组女王还不忘大力鼓掌。“那有没有说我呀?”
“呃……如果晓晓姐想知道的话,我下次倒是可以帮你问一问。”
“行了,你还嫌没人夸你是不?”晓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许知禾对小孩要“和蔼可亲”,面对损友的时候就毫不客气了:“小雨啊,我跟你说,你晓晓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是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又特别懂理论,以后你有啥问题都问她,她就是‘体操小百科’。”
“好好好,那我下次来就两位一起请教。”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的方时雨回过头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放心吧,以后我还会多多登门的。两位姐姐晚安,嘿嘿嘿。”
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一溜烟跑走之后房间里有片刻被衬得格外的寂静。许知禾把擦完桌子的湿巾丢进垃圾桶,又把快满了的垃圾袋扯出来打好结,再从抽屉里抽出新的垃圾袋抖落鼓了套上。一整套动作细致耐心,行云流水。江春晓不错眼地瞅着,嘴唇开了又合,但还是不太敢开启话题。
然而许知禾每次都仿佛长了前后眼。收拾完卫生的她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张口就是一句:“真不是因为我们省队的事儿才不开心。”
“那还能为什么啊?我还以为周导打电话来是给你们加压力呢。”
“周导只是让我们都写上要争取团体第一名。这肯定啊,我们全锦就是冠军,当然会定保持第一的目标了。不管是从总教练的角度还是我们自己想要成绩的角度。其实我本来就写上了。”
“对哦,其实我心里也觉得最好是不能比全锦赛更差,这人嘛,理论上总是要往上走的。”说到这个江春晓是又兴奋,也有些忐忑:“可是我又觉得我全锦的时候运气有点太好了。所以我就想了半天,填了个‘希望能有奖牌’。穗穗你呢?哦——,我知道了,不会是周导想让你写全能冠军吧?”
许知禾的死亡凝视让江春晓瞬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是多么荒唐。但——天理良心,全锦已经是银牌,全运似乎就该以金牌为“目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你说对了一半。不是周导,是孙导。”
“孙导?好事儿啊!说明他看好你啊。哎,当时裴导说我可以想想全锦牌子的时候我不知道多激动呢。哎,孙导都这么说了,你就写嘛,写写写,反正这个也没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