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借用斯诺的宿舍换了身便装，随后两人一起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黛尔珀萨德餐厅。
斯诺点了牛肉串、烤鳕鱼、烟熏三文鱼、芝士烤饼、红菜汤和酸奶。他注意到阿列克谢坐下后一直在东张西望，就问道：“怎么了？”
“薇利亚不会来这里吧？”
“我猜他们会在学校里吃，那样比较节省时间。”
“那维克多呢？”
“维克多？”
“刚才参加游行时我看到他了。”
“他多半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吃饭的。”
“好吧。”阿列克谢说。
斯诺：“你还有什么想点的吗？”
“树根蛋糕。”
他笑了笑：“好。”
点好菜后，阿列克谢去了洗手间。斯诺看着酒单打发时间，这时有人从迎客厅的方向走进来，直奔服务台而去。他余光瞥见，觉得这身影眼熟，便抬头看了一眼。
是维克多。
斯诺：“……”
他拿起终端，给阿列克谢发了条消息：“别出来，维克多真的来了。”
他坐的位置离服务台不远，维克多跟服务员说完话，一转身就瞧见了他。
维克多怔了怔，走过来：“好巧啊。”
“确实。”斯诺道：“你也来吃饭？”
“我约了薇利亚明天来这儿。今天来订座，顺便看看环境。”
斯诺微笑：“等吃过之后，我会告诉你感想的。”
“嗯，我相信你的品位。”
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因为薇利亚才稍微熟络起来。维克多觉得多的也没什么可说，很快告辞：“那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再见。”
斯诺看着他出了餐厅，叫来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这餐厅就连盥洗室都装修得十分豪华。阿列克谢戴上了口罩，兜帽压得很低，正靠在洗手台前等待。
见斯诺过来，他问：“他走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斯诺有几分内疚：“我已经跟服务员说了，我们换到包间里吧。”
——
在包间坐下，阿列克谢总算松了口气，立刻吃掉一块芝士烤饼压惊。
等主菜吃得差不多，斯诺道：“其实，我今天有正事跟你说。”
阿列克谢：“真难得。”
虽然名义上APA的首领仍是斯诺，但协会事务早在几年前已全部交由阿列克谢负责。若有必须处理的重要之事，斯诺会直接交给他执行。其余事务斯诺不插手，随他处置。
斯诺：“视情况而定，之后我们有可能要毁掉索菲。”
“我没意见。但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这事和协会无关。”斯诺道，“索菲没有伤害过人造人。她大概和路加一样，难以真正区分人类和人造人。”
“所以这是你的私人委托？”
“是的。我担心她会杀死薇利亚。”
阿列克谢脸色微变：“怎么会？”
“有这个可能。路加当年不是也没阻止你吗？”
“那不太一样。”
“是的，不太一样，他只是不作为。”斯诺思考了一下，“所以还需要观察，但必要时就得出手。
“虽然薇利亚身边有萨顿，但我对他不太放心。他总是过于心大，对薇利亚放任自流。经过西伯利亚号遇袭那件事，他应该会比从前谨慎，但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我们这边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我知道了。”阿列克谢道，“不过，索菲有什么必须杀死薇利亚的理由吗？”
斯诺：“很简单。Ⅷ型心智模块能解决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大部分问题，但继续研究下去，他们很快会遇到新的难题。薇利亚不与艾斯特合作，很可能是预见到双方在机器人计划的具体走向上会有不同选择。但只要薇利亚还活着，计划走向一定会牢牢掌握在她手里，因为她的才能顶尖，也因为她背后的政治资源优于艾斯特，就连梅因这个智慧机械事务大臣都明显倾向她。
“索菲即便抢走Ⅷ型心智模块，也改变不了什么。给薇利亚两三年的时间，她甚至连九型十型都能研究出来，索菲将始终无法掌握计划的导向权。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什么心智模块，而是薇利亚本人。若她执意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薇利亚的想法与她不一致，她很可能选择让薇利亚消失。”
阿列克谢：“这样，她还能算得上是机器人吗？”
“从她以往的行为来看，她确实不是寻常机器人。”斯诺道：“如果她自认为这是为了人类整体而牺牲区区一个人，就不会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阿列克谢没出声。
虽然他私心里认为这种走极端的机器人应该被销毁，但他说不出这种话。因为，路加本质上和索菲一样，都是思维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机器人。
“当然，也许最后不用你出手。”斯诺补充道：“毕竟我也不知道薇利亚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我会做好准备。”
“多谢。”
阿列克谢拿起叉子，戳了戳树根蛋糕，“所以……你知道薇利亚的目的是什么吗？”
斯诺：“不知道。你不是最了解她吗？”
“真遗憾，我也不知道。”
——
阿列克谢还没吃完。斯诺便也点了一块蜂蜜蛋糕，一边吃一边看着终端。
“我一直想问，”他说：“你讨厌布兰登吗？”
阿列克谢神色古怪：“不讨厌。”
“那为什么在论坛里那样说他？”
他指的是几个月前校内论坛的一个帖子——有人发帖讨论薇利亚和布兰登的关系，阿列克谢在底下回复说“布兰登·威尔士高攀不起”，他这句话太过嚣张，在论坛里很是火了一阵子，引发种种猜测与讨论。
阿列克谢：“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再说他被骂，总好过薇利亚被骂。”
“那为什么后来又发分析帖给他澄清？”斯诺看着他，“虽然你换了号，但我能查到IP。”
“……
“蛋糕还堵不住你的嘴？”半晌，他道：“他毕竟是弗雷克的孩子，我也不好太过分。”
虽说他认识的那个弗雷克根本就没有见过布兰登。
“所以，那天他去找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斯诺微笑：“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
—·—
流浪动物救助站内设有休息室。阿列克谢坐下来，摘下帽子口罩，拍在桌上。
布兰登并未就坐，他在看墙上挂着的小动物照片。
“恭喜你，大侦探。”阿列克谢淡淡道：“不过你来找我是多此一举。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
其实他不想表现得太不近人情，但话说出口，还是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你误会了。”布兰登没有回头：“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确认这个干嘛？”
“我自己想知道罢了。”他垂眸，“我不会对薇利亚说的。”
阿列克谢无声地叹了口气：“谁告诉你我在罗斯托夫咖啡厅？”
“艾斯特·沃茨。”
知道阿列克谢还活着的人不多，艾斯特的确是其中之一。至于是梅因在跟他合作的那段时间无意中透露了什么，还是索菲观察到了什么，阿列克谢不得而知。
但很显然，艾斯特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薇利亚或萨顿。他选择在自认为合适的时机利用这个情报——比如现在。
布兰登终于回头，看到阿列克谢的脸，他也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他去学园找过我，说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可能是想挑拨离间。但他确实提供了一个有用的情报，那就是你还活着。”
“然后呢？”阿列克谢盯着他：“确认了我还活着，却不告诉薇利亚？”
布兰登：“难道你希望我告诉她？”
阿列克谢移开目光。
“我说了，我是为了自己。知道你还活着，我安心不少。”他说，“薇利亚是很谨慎的人，几乎不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我看得出她在乎。至于什么时候告诉她，或要不要告诉她，那是你的事情。”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样。”
“现在……或许是不如你了解吧？毕竟，薇利亚非常善于伪装。”布兰登沉默片刻，“其实她一直怀疑你还活着，也隐约知道这件事和斯诺脱不开关系。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调查吗？”
阿列克谢：“因为她明白，我不能见她。”
“我想这不是主要原因。你都已经能够自由地在外活动了，和她见面也没什么风险。虽说我能够理解你的谨慎。”布兰登道：“她不调查，是因为她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你还活着。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阿列克谢的死亡。所以，她宁可你的存在就像薛定谔的猫那样，一直处于被观测前的不确定状态之中。”
可能是他的比喻有点夸张。阿列克谢看着他，一时没出声，仿佛在思考这段话的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阿列克谢回过神来：“你是想证明你比我更了解她？”
“不是的，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布兰登道，“你好像始终对我有些误解，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薇利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有什么必要找你的麻烦呢？”
对于他这句话的涵义，阿列克谢不得不再次思考了两秒。
随后，阿列克谢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自己要发帖给他澄清呢？当初就应该让他挂在论坛上被多骂几天。
“确认好了，请你从我眼前消失。”阿列克谢面无表情道：“我不想这里多出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