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楼道里，灯明了又暗。
桑塔靠在墙边，心里又滋生了深深的愧疚。
他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一个人说离别。他只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好像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唉。
忍不住轻叹一声，桑塔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叮—
「不用在意我，也不要苛责自己。」
「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要走，走的那天，让我送你。」
「作为弟弟。」
板舒的消息发来得很快。
桑塔翻看着板舒发来的消息，泪水又一次泛上眼眶。
「你不回消息我就当你答应了。」
看着手机界面新显示的消息，桑塔斟酌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板舒的这一份感情。
…
夜越来越深。
桑塔按灭手机，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回去。
门刚拉开，桑塔就看见了靠在玄关处的胡淞。
不在意胡淞是否听见了自己和板舒的对话，桑塔径直走进客厅，关上阳台的隔门，拉上了窗帘。
在沙发前坐下，桑塔抬头看向还在玄关处的胡淞，招了招手。
胡淞慢慢走过去在小桌前盘腿坐下，桑塔移开视线，不紧不慢的拆着外卖袋子。
没人说话。
胡淞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桑塔的脸上却有了些柔意，安静地将蓝色的蛋糕盒子拆了放在脚边，桑塔自己插上生日蜡烛，点燃，然后起身去关了客厅的灯。
蜡烛的微光照在脸上，桑塔闭上眼睛，对着蜡烛开始许愿。
胡淞紧皱着眉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满脑子都是桑塔要离开的消息，根本不关心桑塔此刻在做的事情。
桑塔的心却越来越轻松，仿佛就要飞出窗外了。
没有生日歌，也没有祝福，桑塔的愿望在一片寂静里许完了。
睁开眼睛，桑塔看着全蓝色没有装饰的奶油蛋糕，吹灭了蜡烛。
“你要离开北桉去哪儿？”
胡淞低沉的质问声在黑暗里响起，桑塔抬眼看着胡淞不应声，沉默了片刻，桑塔选择起身去打开客厅灯的开关。
咔哒—
哐啷—
桑塔按下开关的同时，他刚吹灭了蜡烛的蛋糕也被胡淞推翻在地，连带着桌上的外卖。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胡淞双眼赤红的盯着桑塔，声音愈发骇人，“我问你要去哪儿。”
“你回来做这么一通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还是要离开对吗？”
桑塔站在灯下，看着坐在地毯上似乎隐忍到了极致的胡淞，眼里没有失望，也没有害怕。
“既然你都要走，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看我笑话，看我有多离不开你吗？”
桑塔沉默着，胡淞一拳砸到桌上，脸上的表情越发难堪起来，“还是说，你喜欢上那个毛头小子了？”
桑塔看着胡淞猜忌的眼神并不言语，只是抬脚走过去蹲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摔得稀巴烂的蛋糕。
“你为什么不反驳我？你说，你说了我就信你啊！”
肩膀被胡淞死死捏住，桑塔皱了一下眉头，不想解释。
谁曾想胡淞像是疯了一般突然把桑塔压倒下去。
“你怎么可以不爱我！”
啪—
一巴掌拍到胡淞脸上，桑塔看着想对自己强来的胡淞，心如死灰。
指尖触碰到地上蛋糕的奶油时，桑塔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这是我最后一个生日蛋糕。”
“你杀了我吧。”
移目看向胡淞，桑塔的语调冷静得让人害怕，不知什么时候，桑塔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你说过，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我离开。”
桑塔握着刀尖，蓝色的奶油沾到刀柄上，桑塔平静的看着胡淞，把刀柄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你杀了我吧。”
刀柄碰到胸口，胡淞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往后退了开来。
见胡淞这个反应，桑塔反而觉得更轻松了，只是思绪又开始飘远。
“之前说好了一起过生日，我没骗你，也没失约。我去年许了愿望，希望今年能好一点。”
桑塔看着不敢拿刀的胡淞，将手里的水果刀扔到地板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回沙发下。
背靠着沙发，桑塔手也不擦的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可能是我太贪了，一年会发生很多事情，不能事事顺意。”
站在一旁的胡淞终于缓过神来，听着桑塔的自言自语，胡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回应他的话。
眼神落到桑塔脚边的水果刀上，胡淞从来没想过，他一时愤怒说出口的话，桑塔却当了真。
桑塔没再说话，只是打开了投影仪，放着他最喜欢的电影——《蓝色大门》。
“要猜一下我今年的愿望吗？”
电影放到一半，桑塔的声音在房里响起。
胡淞抬眼看向桑塔，桑塔双眼盯着投影仪，正看得认真。
胡淞侧脸看了一眼电影，又转过头来看着桑塔，轻声回应着桑塔，“是什么？”
桑塔却不说话，只是盯着投影仪看。
胡淞也不敢说话，桑塔今天的情绪很不对，他不敢动，也不敢赌桑塔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水果刀还在桑塔脚边。
…
桑塔忽然扭头看向胡淞，指了指地上的垃圾。
“能把地板收拾干净吗？”
“小桑…”
看着桑塔空洞无神的眼睛，胡淞很是担忧，只是刚开口，桑塔就转回了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投影仪。
叹了口气，胡淞只能照桑塔的话，起身去了卫生间拿了拖把。
“谢谢。”
桑塔蹲在蛋糕前，抬头看着回来的胡淞笑了笑，随后用纸碗弄了地板上最上面的一点蛋糕回来放在桌上。
“我再给你订一个吧。”
胡淞站在蛋糕前，有些愧疚的看着桑塔。桑塔白天拖干净的地板又变脏了，他们明明可以在今天好好聊聊，然后回到从前的状态。
只是现在，一切都因为他的冲动又毁了。
“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吗？”
桑塔低头弄着蛋糕。
胡淞拿着拖把的手一顿，而后机械的扭头去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夜里一点了。
“…对不起。”
胡淞的声音闷闷的，看向桑塔的眼神更加愧疚。他忘了桑塔的生日。
桑塔抬头看向胡淞，轻轻摇了摇头。
都不重要了。
桑塔眼里的平静和不在意反而更加刺痛了胡淞，忍住想要抱住桑塔的冲动，胡淞半蹲在桑塔面前，低头拉住了桑塔的手。
“等天亮了，我们再补过生日吧。”
对上胡淞愧疚又期待的眼神，桑塔抽离自己的手，移开了视线。
“先把地上收拾了吧。”
“嗯。”
没听到桑塔肯定的回答，胡淞也不强求桑塔，拿了抽纸先擦去地上的奶油，又把洒在地上的面条和烧烤扫进了垃圾桶。
胡淞收拾地板的时候，桑塔就安静地看着电影。期间，胡淞还不忘了拿来手帕替桑塔擦手，桑塔也没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胡淞。
胡淞替桑塔擦完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桑塔的脑袋，“衣服沾上奶油了，我去卧室拿衣服给你换。”
桑塔垂眸看向自己沾了一点奶油的衣袖没应声。
视线跟随胡淞移动，看着卧室门合上以后，桑塔转过头来，起身进了阳台。
窗外的月光淡漠，桑塔拿走阳台上的香水，回到客厅关了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在身后。
拉下沙发上的毯子盖住自己，桑塔按压了一下手中的香水，就好像又有一次烟花在眼前绽放。
——老婆，新年快乐。
松开手里握着的香水瓶，桑塔继续盯着投影仪。
电影快放完的时候，胡淞也回来了。
…
浓烈的香水味在客厅里弥漫，胡淞皱了皱眉，随即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片。
“怎么了吗？”
桑塔并不回应。
看了眼昏暗的屋内，胡淞扔掉玻璃碎片在桑塔右边坐下，桌上的蛋糕桑塔一口没动。
胡淞盯着桑塔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安安静静的趴在桌上，也没有今天就要离开的迹象，才慢慢移开视线，看向电影。
这部电影桑塔和胡淞看过一次，后来桑塔又看了很多遍，只是再没和胡淞完整的看一次。
“好不甘心喔，整个夏天都快过完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对呀，好像就只是跑来跑去，什么事都没有做。”
“你看，没有赢过一场比赛，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叩叩—
电影台词的声音传出，敲门声也响起。
桑塔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门外，随后转向胡淞。
胡淞温柔的看着桑塔笑了笑，起身去了玄关处开门。他拜托开糕点店的朋友做了新的蛋糕。
玄关处的门被拉开，胡淞和朋友交谈着。
桑塔松开捂着小腹的手，看着电影里越来越自由的场景，心也变得自由了起来。
“小士，看着你的花村衫飘远，我在想，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由于你善良、开朗又自在，你应该更帅吧，于是我似乎看到多年以后，你站在一扇蓝色的大门前，下午三点的阳光，你仍有几颗青春痘，你笑着，我跑向你，问你好不好，你点点头。”
“三年五年以后，甚至更久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是体育老师，还是我妈？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耳边孟克柔熟悉的独白响起，桑塔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夏天也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