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开平很烦躁,非常烦躁。
整天看着莲花坞校场弟子们训练,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想到江澄说的那些话,封开平更是气得牙痒痒。
“怎么处置?不用特别照顾,别饿死就行。”江澄无所谓的对江澈说到。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封开平不乐意了,“别饿死就行?这就是你江澄的待客之道?别抠死你。”
“某人不是嫌弃我莲花坞饭菜辣吗?正好少吃一点,还能节省点粮食。”江澄一本正经的说道。
封开平快被气笑了,合着莲花坞的粮食就是这么一点点从他口中省下来的?
他多吃一口莲花坞就破产了?
“我倒是不知道江宗主如此善于持家,真是大开眼界。”
江澄挑了挑眉,持家?他?
封开平胆子不小。
江澄索性停了笔,搁在一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封开平似笑非笑。
“我若是不能持家,莲花坞会有今天吗?倒是你....”江澄嗤笑一声。“我莲花坞不养闲人,你就跟着最新入门的弟子一起训练吧。”
跟着最新入门的弟子训练?最新入门的能有十岁吗?
想着自己跟一群十岁的小朋友一起站在校场训练的样子,封开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谁要跟一群小朋友一起训练啊!
死也不要!
念及于此,封开平反驳道:“江宗主这么闲?专门绑一个人回来就是做入门弟子的?”
“不然呢,你还能干嘛?”江澄嫌弃。
封开平一窒。对哦,在莲花坞,他能干嘛。招鬼?怕不是会被江澄抽死。
“那我也不要跟新弟子一起训练。既然你江宗主这么看不上我,我走就是了。”封开平说完,真就拔腿要往外走。
“你又想炖莲藕了。”
封开平迈开的腿生生止住。
封开平强制自己深呼吸,回过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江宗主!你到底想怎样!!”
于是,封开平光荣的成为了莲花坞执教,江澄不在时负责指导莲花坞弟子训练。
“我一介鬼修,指导他们训练?江澄,你绝对是故意的!”
“那个谁,腿绷紧。”
“力从地起,这就是你扎的马步?”
“抖什么抖,连剑都拿不稳了?”
许是江澄不在,校场弟子们又不太服气封开平,开始明里暗里使坏。
封开平看着校场中练剑不安分的弟子们,又在心里把江澄骂了几百遍。
而此时的江澄,正在跟一颗铃铛较劲。
“嘶....”被刻刀扎了手的江澄一阵抽痛,看着左手上几个细长的伤口忍不住又掰断了一把刻刀。
“我到底在干嘛,放着宗务不管,放着校场不去,在这里做铃铛?”
江澄恶狠狠的将手里的银铃摔在地上,片刻后又舍不得的捡起来细细擦拭着。
“看那老师傅做铃铛也没觉得好难啊,怎么到我手里就不听话了。”江澄无奈。
看着手里已经雕废了的银铃,江澄烦躁的扔出了窗,噗通一声没入湖面消失不见。
一边的江澈肉疼的看着那颗被雕废了的铃铛,这可是货真价实足量的纯银啊,宗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随意就丢了,你已经丢了十几颗了,莲花坞再有钱也不是这样造的啊。
江澄回头,看见江澈那一脸便秘的表情,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就那点出息,还不再去给我拿一颗。”
江澈可怜巴巴的说道:“宗主,新订的还没到,那就是最后的存货了。”
江澄:“........”
最终江澄还是认命的跳入湖中在湖底那一堆难看的银铃中挑了一个稍微不那么难看的。
封开平剑术高超,底子扎实,虽然灵力低微,但体质异于常人,比一些还未结丹的弟子犹有过之。
短短几天,便在大多数弟子中树立了威信。江澄路过之时远远一瞥,倒也有几分样子,便也放心把校场交给封开平。
至于他?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江澄与孟宗主相约在云梦一处茶楼雅间内,屏退了所有弟子,藏在屏风后的一道身影才显露出来。
“方平,见过江宗主,孟宗主。”
黑衣黑袍的病弱青年方平撩开了外袍,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方平?”江澄拿起茶杯并不喝,只是细细的观察着杯上的纹路。淡淡的瞥了一眼方平,才继续开口。
“平,是平庸的平?”
“不!”方平握紧了拳头,眼中遍布血丝。
“这个平,该是平步青云的平。”
江澄放下了茶杯,终于拿正眼瞧向方平。
“你继续。”
方平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全是决然。
“既然两位前辈选择了我,必会扶我上位。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付的起,哪怕是这条命,我都不会有任何犹豫。只要我能坐上那个位置,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孟宗主难得开口,一开口便是直击要害。
方平一愣,接着便是几欲癫狂。
“她是我的一切,我是他的师兄,保护她本就是我的责任。该死的明明是我,不该是她,如今她死了,我便要所有害死她的人陪葬!”
方平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一番话,所幸江澄早就隔绝了声音,才没有传出去。
孟宗主则是与江澄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是不赞同。
仅仅拿话一激,便这么大反应,此人难用。
江澄则是轻轻吹了吹杯中茶叶,但仍是不喝。
思虑再三,江澄决定还是给这人一个机会。
“把那人被害的经过,死状,以及她最后与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说出来。”
江澄就这样盯着杯中茶叶,话语轻柔低沉,却让方平如坠冰窖。
“你....”方平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人,在明知他悲惨的过往之时却还要残忍的撕开他的伤口,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再加一刀。
方平紧紧的握着拳,脑海中一片混乱。
说?
还是不说?
说了,他就会帮你吗?
可不说,他就一定不会帮你。
那可是三毒圣手,他的承诺可以相信,他也一定有这个能力。
说!
必须说!
可你甘心吗?
什么意思!
把你最耻辱,最不甘,最悔恨的过往....
放在阳光下。
你舍得吗?
再去回忆一次,再去感受一次!
你敢吗?
你敢吗!
你敢说出来吗!
“方平!!!”
一声爆呵,将方平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方平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想报仇吗?”
江澄的声音响起,低沉如恶鬼,诱惑着人的心灵。
方平似乎记起了什么,紧紧的咬着牙,声音带着来自地底深渊的寒意。
“当然想!做梦都想!!”
“那就....”江澄嘴角一勾,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终于喝了第一口茶。
“那就别给我摆出这样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你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但你若是说都不敢说,那你凭什么报仇?凭着你那一颗对师妹深沉爱意的心?”
江澄嗤笑。
“别搞笑了,你以为你是谁,话本里的主人公?”
“你若真想报仇,便把你的伤口连着骨头一起挖出来,烧成灰烬。”
“然后再去与你的仇人们谈天说地,推心置腹,静待时机,一击致命。”
江澄直视着方平。
“所以,你说吗?”
方平深呼一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眼。
“我说!!!”
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早就该无所谓了不是吗?
回到莲花坞时,已是月上枝头。
江澄一路无话,提了壶酒,去了湖心亭。
刚摆上杯子,江澄似有所感,轻哼一声。
“怎么,还想让我用杯子砸你一次?”
水面咕噜咕噜冒出一堆泡泡,封开平的脑袋也从水面出现。
封开平右手抓着湖心亭的柱子,稍微用力翻身而起,带起一片水花。
江澄赶忙抱着酒壶闪到一边,看着又一次浑身湿透的封开平,嫌弃道:“你是很喜欢埋湖里吗?自虐有趣?什么癖好。”
“这不是想吓一吓你吗,结果次次都被你发现,真没劲。”封开平满不在乎的说到。
江澄看他自顾自坐下,压根就没有回去换衣服的自觉,忍不住叹息。
江澄放下酒,来到封开平身后,双手贴上了封开平的肩膀。
“你干嘛?”封开平转过头不解道。
“别动,你是又想去炖莲藕了。”江澄威胁道。
“切,来来回回就这一句,你还真能把我跟莲藕一起炖了不成?”封开平低声嘟囔道。
“啊?你说什么?”
“我不对,我悔过,行了吧。”
随着江澄不断调动灵力,一股热浪凭空出现,将封开平浑身上下衣物蒸干。
封开平舒服得哼哼唧唧,待热浪消失时,江澄也坐回了封开平对面。
“没想到我们的江大宗主居然这么会照顾人,可真是大开眼界啊。”封开平调侃到。
“哼!”江澄甩了封开平一个白眼。
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真以为你不会生病?仗着体质好,你可劲儿作吧,病死了没人替你收尸。
江澄恶狠狠的想到。
“对了,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啊,到处找不到你人。”封开平问道。
“曲阳方氏历史悠久,派系众多,正是可以利用之处。”江澄喝了一杯酒,未将话说全。
“哦,那就好。”封开平一向不喜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从前有方淮,现在是江澄,到不用他操心。
“对了,金凌过几日要走了,他托我来问你,东西准备好没?”封开平问道。
江澄挑眉,“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呵,”封开平学江澄翻了个白眼。“我都找不到你,他倒是想来问你,也要有机会才行。”
江澄眼神一暗,又喝了一杯酒。
“我怎么忘了,我答应他的又没有做到。”
“什么?”封开平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叫他放心,我都记着呢。要送自然要送最好的,不然多落我面子。”江澄没好气回道。
“对了,这个给你。”江澄从袖中掏出一颗精致的铃铛,递给了封开平。
这个铃铛可是他做得最好的一个了,也打磨很久,比之其他门生的清心铃也不差多少。
封开平看见了铃铛两眼都放光,迫不及待的抢过,惊喜道:“给我的?”
“看你那副样子,不就是一颗清心铃吗?”江澄鄙夷。
封开平却是奉若珍宝。
“你不知道,自从十四岁过后,再也没有人送我生辰礼,如今有了,虽是制式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封开平难得认真的看着江澄。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感觉到,我不再是一个人。
真的谢谢你。
江澄看着这样的封开平,心里钝痛。
“今日,是你的生辰?”江澄小心开口道。
封开平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便是在黑夜中,亦是光彩熠熠。
“是呢,是不是很巧?过了今夜,我二十五了。”
江澄看着笑得如此爽朗的封开平,移不开眼。
幸好这枚铃铛不是制式的。
从今以后,你每个生辰我都会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