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这一晚，苏与别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敲门声震醒，历安像一只天亮就开始打鸣的公鸡，准时叫他起床。
“干什么！”赖在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起床气颇为旺盛。
历安在门外顿了顿：“甄秘书派车来接你了。”
苏与别瞬间清醒，甄余怎么知道他在历安这里？
面色不善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盯住了正在给何思豆热早餐的黑发青年：“是你把消息通知给甄余的？”
肯定的语气。
历安回头，目光坦然：“不是十点钟上班吗，难道今天不去公司？”
历安故意的！
苏与别眯起了眼睛：“我去不去难道还需要一个前男友帮我决定？”
看苏与别开始乱发脾气，历安却只是眨眨眼睛，并不答话，转身继续热自己的早餐了。
“苏哥哥……？”
何思豆刚刚洗漱完毕，从洗手间里出来，见到乱七八糟穿着睡衣的青年，怯生生地这么唤了一声。
刚才的苏哥哥……好凶。
她好像有点明白历哥哥为什么要分手了。
见到何思豆，苏与别才收敛了些不满，下秒，他已经笑着向何思豆招招手：“小思快过来吃早餐，吃完后我和你历哥哥一起送你去学校哦，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何思豆:“好耶！”
历安立刻投来了警告的一瞥，前天晚上才警告他不要在小姑娘面前乱来，但显然，苏与别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对上历安的目光后，还挑衅地冲他笑了笑。
头疼。
见何思豆已经兴冲冲答应下来，历安也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果然，刚一上车，苏与别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何思豆抱着书包，坐在两人中间兴奋地动来动去，历安一边分心和她说话，一边表情严肃地应付苏与别那只从何思豆背后伸过来、颇有些不安分的手。
他瞪了苏与别一眼，结果他却变得更过分了。
修长的五指充分展现出它的灵巧特性，三两下把扎好的衣摆扯出，然后像弹钢琴一样滑了进去。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腹肌，带来一丝奇怪的颤栗，黑发青年不自然地坐直身体，惹来何思豆有些诧异的目光：“历哥哥，你怎么了？”
见历安脸色不好，苏与别却愉悦地帮他答到：“没事，他害羞呢。”
历安蹙着眉头正想反驳，前面开车的司机却突然从后视镜里投来一束目光。
沉默的司机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公事公办地说：“苏小少爷，学校到了。”
苏与别顺着后视镜回望过去，桃花眼微微眯起，显然十分不满司机的打断——果然是甄余派来的人，行事作风都一样的讨厌。
他好看的嘴巴一瘪，正想说些难听的话来讽刺司机两句，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他随意一瞥便放下了，放松身体靠坐在后方，竟没再找司机的茬，而是没什么表情地冲历安说到：“你先把何思豆送进学校吧。”
历安点点头，拉着何思豆下车，离开的背影颇有些逃过一劫的意味。
等他把何思豆送了回来，苏与别依然用同样的姿势靠坐在后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一觉。
但一打开车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便静静地睁开了，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他微微抬头，冲黑发青年懒懒地昂了昂下巴，用一种刻薄又随意的语调说到：“历安，你来开车，让这个司机滚蛋。”
话语刚落，后视镜里又传来一阵目光，但这次苏与别却没有再看过去。
历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来到前座，敲了敲司机旁边的车窗玻璃。
他知道苏与别因为司机刚刚的插话心情不好，小声的向司机报以歉意后，才礼貌的把人请了下来，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历安没有立刻发动车子，思来想去，实在是觉得苏与别的做法对打工人司机来说过于蛮横，没忍住看向后座的桃花眼青年：“苏与别，你这样做不好。”
青年用一种很官方的笑容从后视镜里看他。
见苏与别不搭话，历安只能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那我现在送你去公司。”
苏与别却歪着头：“谁说我要去公司？”
历安刚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只见苏与别拿着刚刚收到消息的手机对着后视镜晃了晃：“光头脑袋的住址终于找到了，你现在陪我一起去找他。”
******
一个小时后，理所当然翘班的苏与别进入了南湾区，来到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前。
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将整栋楼浸润成灰扑扑的颜色，楼道十分狭窄，声控灯早已坏掉，黑漆漆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蟑螂或者是老鼠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们顺着楼道爬到四楼，停在一间堆满垃圾、贴满乱七八糟小广告的门外。
敲门没人应，房间里也没有动静，于是苏与别偏头向黑发青年示意，自己则退到一旁。
历安：“这样不太好吧，这是擅闯民宅。”
没明说要干什么，但历安还是立刻明白了苏与别的意思，这是要他踹门进去。
苏与别：“你说得不对，不是我颤闯，是我们。”
历安没再说话，苏与别是那种越反驳越来劲的人，为了避免争端，他直接抬起大长腿，熟练地一脚踹开了门。
苏与别鼓掌:“踢得不错。”
然后他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屋里异常杂乱，酒气冲天。
苏与别一进去立刻捏住了鼻子，发现屋里的情况比屋外更糟糕。
这是一个狭小而肮脏的房间，十几平米左右，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质立柜，除此之外便是遍地的烟头和酒瓶。
脏衣服和泡面桶随便塞在角落理，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空气浑浊不堪。
历安环视周围：“你确定袭击你的光头男住在这里？”
相比苏与别，历安的反应就小了许多，他像是时常出入类似的地方，进来后只是煽动了一下鼻翼，就开始顺势查探屋内的摆设。
他随口问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与别：“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咦……这是？”
在远离垃圾的木制立柜的上方，苏与别发现了一个干净的相框。
里面镶着一张小女孩照片，八九岁的模样，头上别着一只白色羽毛发卡，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拍照时似乎正在尝试对镜头努力微笑。
和这个肮脏的房间格格不入。
历安看过来时，苏与别拿着相框冲他扬了扬：“你觉得这张照片怎么样？”
黑发青年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头：“这是谁……光头男的女儿吗？”
苏与别端详着这张奇怪的照片，没有回答，历安还想再问，下一秒却突然望向门口：“有人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楼道里就响起汲着拖鞋的踢踏声，这声音由远而近，走上这一层时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往洞开的门口冲来。
与此同时，剧烈摇晃的塑料口袋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起靠近，越来越清晰，对方手里好像还提了什么东西。
很快，门口出现了光头脑袋那张长满横肉的脸。
“他妈是谁？！”带着威胁的低吼在见到屋里满脸嫌弃的苏与别时戛然而止：“……是你？”
震惊还未褪去，光头男的目光又扫到旁边的黑发青年，害怕的神色瞬间浮现，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满月晚上，让光头男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他尝到了血的味道，濒临失控；二就是他感受到了某个上位血族的气息，本能地逃跑了。
这次也不例外，见到历安的瞬间，他下意识就要转身逃跑，不料历安的动作更迅速，眨眼间已经来到他身后。
只是眨眼的光景，光头男手臂被折，只觉得膝盖一痛，回过神来已经被黑发青年压着跪到了地上。
手提袋应声掉落，露出了里面系着蝴蝶结的礼物袋。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苏与别丝毫不吝惜夸赞：“历安，原来你身手这么好，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黑发青年显然没打算辩驳，只是沉默地移开了眼睛。
一见他这样苏与别就觉得生气，眼珠子一转，看到被压制在地的光头脑袋，干脆把气都撒在了光头脑袋身上。
他走过去，狠狠踢了光头男一脚，光头男直接被踢得趴在地上：“喂，你还记得我吗？”
被如此粗暴的对待，光头男却没有吭声，似乎惧怕着什么。
苏与别盯着他打量了一圈，注意到他裸.露出来的脖子，竟然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被扭过一百八十度的痕迹——果然不像是人类。
但苏与别却没有立刻询问这个问题，而是盯着光头男，好奇道：“你刚刚在害怕什么？”
这话像戳中了他，光头男下意识想往历安的方向看，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停住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要袭击我？”苏与别漫不经心地问到：“是谁指使来的？”
光头男沉下了眼神：“……是苏粲。”
这个回答倒是让苏与别有些意外：“我二哥？”
第一句说出口，剩下的话似乎也变得流畅起来，光头男几乎可以说是十分配合地答到：“苏粲说看不惯你，所以找了我们几个兄弟，想好好教训你一顿。”
苏与别眨了眨眼睛：“你那几个帮手也是是穷鬼区的？”
光头男：“是的。”
苏与别：“苏青山的车祸和你们有关系吗？”
光头男：“什么车祸？”
苏与别：“你不知道？苏青山是我父亲。”
光头男立刻否认：“我们只接了苏粲的活。”
说这话时，光头男埋着脑袋，一点也不敢往历安的方向瞧。
听到这个回答，苏与别却有些不满。
光头脑袋刚出现时，他也认为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他两个哥哥中的一个，但光头脑袋并不只是普通的打手，他舔血后就变得相当古怪，眼神浑浊、理智尽失，状似蜘蛛。
苏家一共三个儿子，自诩精英的大哥通常不屑于与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伍，二哥则是个光鲜废物，显然也不像能搅和到这种非常规事件里的人，当然，他也不认为他的废物二哥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就是了。
沉吟一番，他干脆不再纠结：“那换个问题，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历安的目光投了过来，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在意。
光头一听，目光立刻变得十足阴沉，他埋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言不发。
“不打算开口吗？”
苏与别不满地蹙起眉头，他实在是懒得纠缠，于是目光游移，看向了掉在脚边的礼物袋。
踢开袋子，里面竟然装着一只棕色的小熊玩偶。
他挑了挑眉，故意拉长了声音：“哦，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一直没反应的光头脑袋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到小熊玩偶时突然颤了颤。
苏与别：“原来是泰迪熊啊，这是带给谁的礼物吗？”
光头男的神情变化当然被苏与别捕捉到了，他弯腰捡起这款十年前流行过的玩偶，语气挑剔：“不过你不知道吗，泰迪熊早就过时啦，现在流行的是小狐狸哈特贝贝。”
双手合十，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到：“哦我知道了，礼物是送给这位小姑娘的。”
他顺手拿起了木质立柜上的相框，似乎现在才注意到照片里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不会是你女儿吧？你看你贼眉鼠眼一脸恶相，女儿倒是长挺可爱。”
光头脑袋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瞪着苏与别：“你想干嘛？！”
苏与别扬了扬手上干净的相框:“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被历安死死压制住，光头男挣扎无果，投降一般地垂下眼睛：“她、她只有八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苏与别淡薄的桃花眼里倒映出光头脑袋愤恨又挣扎的表情，居高临下地说到：“我当然知道你女儿是无辜的，但是啊，你又不无辜。”
光头脑袋浑浊的小眼睛里猛然蹦出怒火，但很快，这怒火就像是被什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