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话，在一起的三个月时间里，历安经常不知道苏与别在想什么。

大多数时候，苏与别表现得像一个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又是飙车又是泳装派对，日子过得相当纸醉金迷。

当然，苏与别偶尔也会有被看透的时刻。

比如每次按部就班的上.床后，苏与别眼里的嫌弃就会多上一分；比如每次拒绝他递来的酒时，苏与别的愤怒就会暗戳戳的高上一丈。

但历安从来没有怀疑过，苏与别是一个危险人物。

这位苏家小少爷，虽然只是苏家这个庞然大物的一个边缘人物，但却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任性、最难缠、也是最敏锐的人类。

和苏与别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如履薄冰。

得益于他混迹于人类社会十年，并且十年里作为杂货工兢兢业业的在何氏诊所工作，在苏与别面前并没有露出什么大破绽。

更重要的是，虽然不知道苏与别心里在想什么，但大部分时间，他能感知到苏与别心情的好坏。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三个月，直到提出分手。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历安才更是清楚，现在的苏与别心情十分糟糕——他面露不悦，满脸冷笑，一副冷嘲热讽、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的鲜活模样。

不合时宜的，历安突然想起了苏与别濒死时的情形。

分手那天晚上，他不放心苏与别一个人回家，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

循着踪迹来到月下的小巷，临到尽头，却被一堵墙挡住，失去了前男友的踪迹。

然而下一秒，新鲜馥郁的血腥味陡然在另一边炸开，那是苏与别的味道。

从瞳孔深处泛起的红瞬间染透了黑眸，他脚踩墙壁，两三步飞跃那对于人类来说过于陡峭高昂的建筑物，然后飞身而下，一眼便看到了小巷尽头濒死的青年。

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偏着脑袋直视夜空，蒙上了一层灰色白裔。

恣意傲慢如苏家小少爷，却像一条受伤的流浪狗，在肮脏的小巷里无法动弹，只能盯着月亮发呆。

他快要死了。

虽然平日里看不惯苏与别，却也不喜欢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历安走过去抱住他，在心脏停止跳动前，救下了濒死的青年。

从回忆中抽离，历安对上了苏与别怒视的桃花眼。

其实，他大概知道苏与别在生气什么。

权衡得失，于是他主动放软语气，重复了一遍在筒子楼里说过的话：“苏与别，以前瞒着你确实是我不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与别温柔地笑了：“好啊。”

不料他的回答竟然也和筒子楼里一样。

面对苏与别探究的眼神，历安坦然地看了过去，已经准备好迎接对方的盘问。

只见对方的桃花眼在白炽灯下氤氲着光，微微的发着亮：“你救我的那天晚上好像是满月，我注意到了，你的眼睛是红色的。”

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任何一个他预想过的苏与别会问的问题，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满月，确实是吸血鬼这种常年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最容易失控，也最适合外出活动的时间点。

苏与别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温柔：“我听说吸血鬼越强大，血脉越纯正，眼睛的红色也就越纯粹。”

说得没错，历安点了点头。

他想着，如果苏与别要探究自己的来历，他就得提前概括总结一下，毕竟他活了太久，漫长的人生里发生了太多意外，有些事很难一两句话说清。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苏与别的眼睛直勾勾的，毫不避讳地看向他：“你的眼睛很漂亮。”

历安：“嗯？”

苏与别：“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历安愣了愣，眉头很快微微蹙起。

他能感受到，苏与别的血液流速加快了，心脏在咚咚咚的跳动。与此同时，空气也变得有几分焦灼，如同一张网，笼罩住了狭窄诊室里的两人，将他们紧紧连结在一起。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苏与别身上流淌的欲.望。

苏与别的眼神直勾勾的，这不是探究的眼神，而是围猎的眼神，这人正等着猎物主动戴上镣铐，乖乖踏进陷阱。

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历安抿了抿嘴：“谢谢你的喜欢。”

苏与别回以笑意：“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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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中的盘问一个也没来。

苏与别像是快速接受了前男友是吸血鬼这件事，短暂的露出攻击性后，立刻又收回爪牙，露出一副百无聊奈的无害模样。

历安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苏与别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苏与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突然懒洋洋地开口说到：“你刚刚不是觉得奇怪吗？我们刚找到光头男，他就在我们面前被爆头，来到水晶宫疗养院，关键的小女孩却被提前一步带走——确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我们的每一步的行动似乎都处于对方的掌控中。”

历安立刻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脑海里闪过苏与别在筒子楼里的表现时，蹙眉看过来：“……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水晶宫疗养院有陷阱吧？”

苏与别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

历安有点想揉太阳穴了：“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苏与别歪头看着他：“这显然是一种挑衅，幕后黑手相当自大，就差在我面前跳桑巴舞，犯贱的说来追我啊来追我啊你追不到了——既然如此，那我当然要接受他的挑战。”

历安完全不认同，但暂时没打算反驳：“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着。”

躺在沙发上，苏与别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迟早还会行动。”

历安：“但是光头男的女儿被掳走了……”

像是洞悉了历安的想法，苏与别眼皮微耷，随口说到：“放心吧，她大概率是安全的，没有被当场爆头，就证明她还有存活价值，更何况……”

这个小女孩也许并不是那么无辜呢？

最后这句话被苏与别抿在了嘴里，考虑到历安的性格以及自己昏迷前察觉到一些事情，他没有讲出口，而是有些坏心眼的等待着好戏降临：“剩下的，只需要安静等待就好了。”

历安觉得苏与别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同时，又对苏与别的态度感到了几分违和。

于是他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你看起来有点兴奋？”

明明之前被光头男捅了一刀都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现在却好像突然兴奋了起来，看着那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历安甚至觉得他有点兴奋过了头。

直觉有点不对劲。

“唔，很明显吗？”

苏与别笑了，桃花眼微微一弯，熟悉的亮光从中蹦现：“因为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在我面前学三声狗叫，我就告诉你。”

看着苏与别戏谑的眼睛，历安却觉得更奇怪了，总觉得苏与别似乎在有意的避开话题。

“汪汪汪！”

下一秒，历安竟然真的开口叫了三声，叫完后坦然地望向微微睁大了桃花眼的青年：“好了学完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啊，你……”

一时间，苏与别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历安回望他：“怎么，叫得不好听？”

片刻之后，苏与别用手捂住半边脸，低低地笑起来：“不、很好听，我觉得很适合你。”

黑发青年平静地看着他：“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顿了顿，苏与别像是思考了几秒，才继续说到：“还记得病房里捡到的那颗黑水晶扣子吗，不觉得有点眼熟？”

历安蹙着眉头想了想，第一印象是那颗扣子没有留下任何气息，再一想，眼神瞬间幽暗了半分。

他想起来了。

在爱圣医院里，嚣张的棒球服青年穿了一件内衬，那内衬上就镶嵌着一模一样的黑水晶：“那是苏粲的扣子！”

黑发青年蹙眉看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与别带着笑意回望过来：“刚捡到的时候。”

黑发青年眼里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怒意，苏与别期待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期待他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一样。

这时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中断了两人间略有些微妙的氛围。

历安看了一眼来电人。

只是一眼，漆黑的眸子便将翻涌的情绪掩埋了下去，接通电话时，那一丝星火般的怒意已经完全消失，又变成一个温和可靠的好哥哥。

来电的是何思豆。

这两天他跟着苏与别一起调查光头男，把何思豆交给秦婶照顾，这个时间点，何思豆应该已经放学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回荡在心头，历安接通电话，当他听到何思豆哭哭啼啼的抽噎声传来时，这种不安被瞬间放大了。

“小思，你怎么了！？”

小姑娘喑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历哥哥你现在在哪里啊？！刚刚诊所外面突然来了好多骑摩托带棍子的人，他们好像是来砸店的，怎么办啊历哥哥，秦阿姨和妯妯姐他们都被赶出来了，我、我好害怕……”

闻言，他神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