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那天下午宁池给沈秉颜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宁池焦虑不已，对沈秉颜太过熟悉，她怕沈秉颜心里那根弦陡然松了或是被尤安的人找上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却迟迟都没有沈秉颜的消息。

后来直到晚上七点左右，她去参加年终晚宴，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手机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号码拨过来。宁池似乎有预感似的心底猛然一颤，接通后听见靳之阙说沈秉颜现在跟自己在一起，让她不必担心。

宁池接过电话的第一反应本来是想要给沈秉颜打视频，亲眼看看她的精神状态，然而转念一想事至如今，多走一步跟少走一步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在靳之阙那里的话至少能保证沈秉颜的安全，便没再多说什么。

挂了电话，宁池反手把手机塞回口袋，听见郁故槿的声音：“是秉颜吗？”

“差不多，是靳之阙。”宁池说：“说秉颜跟她在一起，眼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等我们明天回淮城了再去看看她。”

郁故槿点了下头答应：“好。我陪你一块去。”

停顿一下，郁故槿偏过头看了眼宁池：“……之前秉颜说过有个姓李的贵人在她演绎路上提携过她，这个人跟李冉……”

“是同一个人。”

“你还记得秉颜做过一个福利院的性|侵公诉案吗？被告就是李冉那边的。李冉败诉后对秉颜心生怨恨，也怕自己更大的违法乱纪之事被曝光，于是派人想要暗地里解决了她，但让李冉没有想到的是，沈秉颜真的是太漂亮了，以至于他看见秉颜的瞬间就改了主意，不再打算杀了她而是想要占有她。”

“但秉颜当然是宁死不愿意的，所以尤安就搅黄了她的工作让她没有收入来源，派人跟踪她，监听她的通讯设备，无所不用其极的截断秉颜跟外界的联系。甚至于后来做演员，也是李冉看上了演员好控制，不过是自己能够用资本操控下的傀儡，自己依旧有对沈秉颜的绝对控制权，所以才同意的。”

宁池说这话的时候牵着郁故槿的手还在慢慢地往前走，并且语气很轻，或者说在浓重夜色里已经轻到有些难以辨识的地步了。

郁故槿的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

“她是这么给你说的吗？”

“没有，她怎么会……”宁池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都是我自己猜的。”

这时俩人走到了晚宴入口的通风长廊处，有穿着标识服的接引在来回穿梭。郁故槿不便在往前走，就停了下来想要目送宁池进去。

谁知宁池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牵着郁故槿的手却没有松开，还是拉着她往前走。直到被后坠的力拉了一下，才像是忽然回了神似的转过身看向郁故槿。

郁故槿不想让宁池把方才沉闷的气氛带到工作场合中去，于是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混乱，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对宁池说：“………想什么呢，怎么还魂不守舍的？”

“……没事。”宁池下意识摇了下头。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目光低垂到自己的掌心上，并没有看郁故槿，半晌之后才低声说：“我就是……忽然之间有点心慌。”

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仿佛是从本能里突然冒出来的感受，就在方才万分之一秒内犹如鲤鱼摆尾般倏然出现又消散，宁池说不清楚它到底来自于哪里，也不明白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郁故槿说：“是因为秉颜吗？”

“不全是。”

“那是因为这次晚宴？”

宁池沉默了几秒，张了下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顿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酒店周围的绿化做的非常到位，举目四望古柏森森，不冻泉水淙淙而流，新中式青瓷路灯照出古铜色的黄光，在夜幕中形成团团遮蔽身形的阴影。

郁故槿也不逼迫宁池什么，朝身侧看了一眼，确认这个角落不是那么的引人注意后，抬手把宁池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柔声说：“这很正常，我第一次跟领导一起吃饭的也会心慌意乱。甚至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去参加全国公开课大赛，紧张的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你看，如果把我们都放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去看的话，你已经比我厉害太多了。”

那一瞬间，在阴影里她们离得非常近，气息缠绕，胸腔几乎紧贴在一起。对方身上熟悉的洗衣液甘冽清香笼罩下来，宁池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郁故槿，从瞳孔深处倒映出郁故槿清瘦漂亮的侧脸，以及她眼睑上的属于自己的睫毛痕迹。

“是吗？”

“当然啊。”郁故槿说：“后来遇见的多了就逐渐找到了一种很有效的方法：想一些让自己心安的事情，就能够放松许多，你可以试一试。”

“——心安的事？”

郁故槿笑着点了下头。

“让我想想。”宁池交叉十指，撒娇似的苦恼道：“我有什么心安的事呢？我——”

宁池戛然而止，说话的声音被湿润、柔软而满含爱意的嘴唇堵住了。

那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轻浅到仿佛是宁池自己的幻觉。然而接触那一瞬间犹如细小电流蔓延过全身的战栗刺激，急促而炙热的细微呼吸，却又是如此的清晰直白。

漫天苍穹里闪烁的星辰和不远处隐约传来的悠扬钢琴声都渐渐消散在意识深处，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那一霎那间静止了下来。一片缠绵悱恻里，只听郁故槿在耳边轻轻道：“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

乐播不愧是最具影响力的直播平台，财力雄厚，仅仅年会晚宴办的一派奢侈、灯光璀璨。

晚宴的官方发布时间定在晚上八点，宁池来的不算晚，到的时候主办方几个特邀嘉宾还都没到，于是也不方便落座，披着外套跟几个相熟的同事在露天天台上寒暄。

“刚刚还提到你呢，没想到这一扭头正主就来了。”

宁池笑着走过去：“提我什么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主播亲亲热热的牵住了胳膊，笑嘻嘻调侃：“说我们小美女拿了今年的‘Aurora Award’啊，恭喜恭喜。美女来让姐姐贴贴，新的一年沾沾喜气！”

“话说宁池你昨晚上台领奖那套图真是贼拉好看，我都想不明白怎么能有人漂亮又得意成那副样子，还让人丝毫不感觉讨厌的？这玩意简直是东方玄学，要不是你有对象了，我一个女的都忍不住想追你。”

“还用你说，谁不想有一个宁池？漂亮聪明能赚钱，情绪稳定会疼人，会唱歌会写词上能背刑法下能治流氓，这种好老婆建议人手一个。”

“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宁池眼睛一眯，狐疑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瞧这一个个虚情假意的，315晚会不请你们都是它不懂事。”

“哪有什么缺德事，我们只是……”众人一顿，编不下去了纷纷仰面笑了起来，乐成一团说：“要不怎么说骗不过你，不是我非常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八百个心眼子跟一整颗恋爱脑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宁池一脸无语：“可能因为我是个人吧。

“……按道理来说，一个正常人的心脏跟她的脑子本来就是各过各的。”

众人再次乐成一团。

“别听他们胡说，你没来的时候余喆在给我们模仿你家郁老师，昨天在酒店楼梯间为了你而舌战群儒的场面。”

宁池一愣：“什么舌战群儒？”

“你不知道？她回去后没跟你提？不应该啊。”余喆像是比宁池还惊讶，翻来覆去觑着宁池茫然的神情了半晌，才发现这要命玩意可能是真不知道这回事，于是又重新把这件事给宁池捋了个过程出来。

宁池脑子的反应能力不可谓不快，几乎在余喆刚提到“他们一群人说你被一个姓什么的潜规则时”就间瞬间明白过来昨晚郁故槿的情绪变化的缘故，不由轻笑了一声，说：“怪不得……”

余喆问：“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走正道。”宁池说：“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说的这话。”

既然宁池话说到这份上，余喆也没再继续往下讲，她偏过头看着宁池脸上浮动的不甚明显笑意，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五味杂陈，收敛起戏谑正了神色关怀问：“你就这样公开了你的恋爱关系，就真不怕外界非议你们啊？”

“怕啊，怎么会不怕？我怕的三天都没拉出屎”

余喆歪着头打量了下宁池，疑惑问：“那你还……”

宁池郑重其事：“但是问题不是这么算的。我可以没有名分见不得光，但她不行。如果她跟别人谈恋爱了可以公开恩爱，可以走在阳光下，但跟我却不可以，那只能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连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好，那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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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社会的包容度是会随着人们一点一点的挑战而改变的，所谓的主流社会及大众没有接受这件事，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不断往外去把那个边界往外延伸，这个边界就往外走了。我们还年轻，将来会有无数个日日夜夜携手并肩的日子，我们不能靠躲，除了破壁以外也无路可走了其实。”

宁池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异常柔和平静：“如果真的有争议或是被人追着骂，我会是那个比她更明显的靶子，我会挡在她前面。”

余喆：“…………”

余喆呆了半晌，忽然间苦笑一声，揉了揉手腕淡淡叹息道：“要是他有你一半的担当该多好。算了，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我们先进去吧。”

宁池点点头跟余喆并肩从露台上往回走，期间余喆手机响了一下。余喆跟宁池示意了下低头去回消息，宁池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于是默默礼节性的走快了半步，跟余喆保持一个肩膀的距离。

俩人穿过顶层长长的走廊和花房，就在快要达到大厅的时候，余喆收了手机快步追上来，随口说：“对了，你看今天早上的那场匿名直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