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哪怕是黑白的，那种窒息的气氛依旧让人无法适应。

许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关于徐奶奶过去的一幕幕，和大部分那个时代的女人命运差不多，跟见过没几次面的男人结阍生子，丧偶式养育下一代，含辛茹苦地经营这个家，结果反倒变成她没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那些家里的劳动、教导孩子不算，这是她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熬到徐奶奶的伴侣死去，她那个没用的儿子又沾染上赌博的不良习性，频频来找她要钱。

这哪里是生了儿子养老送终，分明是给她的报应！

“我爸打你怎么了，你做错事不应该打吗……而且我小时候不是也被打过吗，还不是好好的。但是你本来就没做到母亲的职责，买房是我爸的钱，老婆是我自己娶的，带孩子你也老是说腰酸背痛！”雾气当中，男人愤怒指责。

他的身影朦胧，就好像要飘散开来一样，然而那些黑色却好像充满攻击力，不断朝徐奶奶靠过去。

许桑脸上流露出恐惧，不但是因为这种诡谲的情况发生，她本能地感觉到那些黑雾带着侵蚀人心的力量。她身体颤抖，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还是徐奶奶拉了她一把，对方眯着眼睛，被这般不认可和诬陷早已不是一两天，起初她想着拿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对方还是会心疼理解她的。然而到现在她才知道，什么狗屁儿子，甚至不如她的孙女来的贴心！

徐奶奶甚至觉得可笑，她对孙女其实也不算特别尽心照顾，甚至有时候还会对男人说儿媳跟孙女的不是。她那时候怎么就处处看她们不顺眼，觉得她们抢走了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儿子？哈，垃圾都不收留！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这块叉烧！你这个废物渣渣，就应该赶紧死了才是为国家做贡献。”

如果说当初结阍是识人不清，可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这样对她，徐奶奶也不得不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什么。随后她才发现，原来一步错步步错，在最开始她就已经步入这阍的陷阱沉浮几十年，处处失望碰壁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这社会同化了。

许桑没想到徐奶奶竟然脾性这么硬，还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感觉。她的思绪摇摆不平，下意识会因为对方态度强硬转而觉得微妙更甚是有些不喜欢，人们更倾注于认定受害者是弱势群体，她们只要柔软而乖顺诉说事件发生的过程，不需要做其她的，任由他们审判就可以。如果不是完美受害者，那么这件事的真实性就会受到质疑，觉得受害者是不是在说谎。而如果受害者想要反击，会被认为经历这么过分残忍的事，为什么还能够表现这般镇定或者强势。她抿了抿嘴，心绪复杂，因为那些过往实在太压抑痛苦，许桑又能够理解徐奶奶心狠的原因。她也有过相似经历，被亲近的人误会、欺辱，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还要隐忍妥协，只是这些感情得不到抒发，久而久之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然而对她好的徐奶奶也被如此对待，许桑感觉到灵魂深处的痛苦，那种感情上的挣扎和矛盾让她不知所措。

男人那张模糊的脸上表情变得更为愤怒，他咆哮着冲徐奶奶过去，顿时寒气逼仄，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被冻结一般。

许桑慌忙抬起手来挡，冰冷的气体就好像化为刀片割伤她的皮肤，她的脸色很快惨白一片，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攻击过来，她毫无防备手段，只能被动地被伤害。

电影院里，晏思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周身，这电影绝对是闹鬼了！好好的青春校园片变成鬼片，他手心都出汗了。大明星不认为这是霍导演刻意安排的，感觉更像是现在这部发生什么奇怪的问题。

难道大姥也在这部电影吗？

尽管对方到现在还是十分神秘，也不知道那几部电影是不是都是她，然而她无私奉献那些抓鬼知识，给予她们非常多帮助，这种恩情不是简单就可以偿还的。许臻跟上面汇报过这件事，也希望能跟对方合作，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毕竟每一次电影结束，她们就很难再有别的联系。这次，本来是想着找到这几部电影之间的联系，说不定能推算出大姥会出现在哪一部里面。

现在看来这部《春蚕2》就是大姥出现的电影，但晏思茗还没办法判断出来哪个是她。

总不能是那个一直在挨打的主角吧？

许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伤口流出的鲜血就好像要将这个荧屏染红一样，大明星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虐。没人可以从这种镜头中得到快感或者其她的，更何况如果只有受伤挨揍却见不到这一段想要表达的意义，那么这个剧情就是无效的。晏思茗好歹也演了不少电影，剧本都阅览过很多，好的剧情是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哪怕你再迟钝，潜意识里也能感知到点什么。

屏幕外的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不适的已经站起来打算离开。

谢令麦也是其中之一，她已经好久没有在电影中看过这么古老的剧情，毕竟战后重建的联邦女男平等，女性在政治、商业方面的建设输出也占了一半多，她们掌握着话语权。而人一旦过得顺，或许就想要找些挫折，忆苦思甜一下看看过去的人们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现在她觉得自己错得离谱，跟那个丑男人来看电影也是，这部垃圾电影也是。

“什么意思，这部电影是想弱化我们女人的力量吗？”自然也有性子易怒的，当即站起来骂道，“是哪个狗屎导演的，不会拍电影就别拍，浪费我的时间跟金钱！”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毕竟女主是个没什么力量的高中生，应对不了也情有可原。”

有男观众满脸体恤地说。

“你是故意这么说还是迟钝到没药可救？应对不了和不想应对是两码事，你看她那个样子像是有想办法的样子吗？”

电影院里面闹哄哄，有人开始喊导演退钱，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欺骗。当初信誓旦旦宣传，就算不是冲着青春校园片来看的，哪怕是政治立场不合想要来看看过去华夏学校生活到底是怎么坑害学生们的那群人此刻也会因为这种单方面的霸凌而让人不舒服，她们天生同情弱者，保有的仁爱不分区域。

主办方工作人员见势不妙，赶紧去后台找导演。

她们在点映前看过这部电影，毕竟肯定要先审核熟悉剧情，要不然后续的访谈之类也不好回答。这一部分的剧情是徐奶奶看中许桑想要让她给自己儿子当第二任媳妇，于是跟对面舅舅一家商议买下她，又在这个雨夜找借口让她留在家里，一直到她的儿子回来。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么许桑就算想跑，她失身也不会有人敢要的。

当然这种剧情肯定不会成功的，因为女主的贞洁是要留给男主，所以许桑会被见过一面的男主送回家，又被心思敏锐的少男看出来不对劲半夜施救，对方从天而降阻止男人施暴。许桑不想报警，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被□□未遂，所以一直苦苦隐忍着。而这份敏感的情绪自然又是男主察觉，两人关系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戳破那层纱，女主被猥亵的事传到校园……

这种俗套的剧情在她们这个年代确实不会出现，毕竟现在的女性已经足够独立自主，也不会想着依附男人的帮助生活。但霍导演讲的可是古代的事情，那时候现实就是这样子，女性失贞对她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根据那些历史考古的资料来看，很多女性被性骚扰、猥亵都是不敢报警，也觉得丢人、身体脏了的。

没想到电影里面的剧情会改变那么多，就好像那里面的女主生出自我意识一样。但她显然还是太弱了——工作人员匆匆走出点映厅前看到许桑已经摔倒在地，看起来是那么柔弱无助。

应该是她多想了吧，说不定接下来男主还是会出现拯救女主，毕竟这可是爱情片。

“桑桑……桑桑，要不要跟妈妈离开？”

许桑昏昏沉沉间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双眼已经红肿，想要睁开都有些费力，然而就算这样，她也能清晰看到一个面露担忧的脸。那张脸上还残留浅淡的伤痕，看着就好像遭受过不少暴力。

女人将她抱了起来，眼泪落在她的肩颈，滚烫的仿佛要将她灼伤。

她有些混沌的脑子更是不清晰起来，只觉得过往记忆受到巨大冲击，她的妈妈……曾经问过要不要带她走吗？为什么她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在这时候想起来的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她的臆想。

许桑是憎恨着抛弃她的母亲的，从小被抛弃被叫做野孩子的她原来也曾经被问过要不要跟她走吗，那她为什么要拒绝……？

一道阴冷的气息扑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前瞧见的画面顿时变成那个男人一张阴郁的脸。

“你说你这个外人没事掺和什么，别的不说，长得倒是挺好看，要不然让我爽一爽我就放过你。”

许桑莫名就想笑，她的脸青紫交加，满是伤痕，这男人竟然还能联想到这些。

她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