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是在假期结束之后返校的晚上举行。

最后一次彩排是在当天的早上，宋照星感冒睡得早，看见要提前到校的通知已经是当天的清晨。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六点快半了。

宋照星来不及吃早饭，洗漱后就着急忙慌地出门。

出小区大门就听到车鸣声。

一回头，见空荡的马路上只停了一辆越野车在路边。宋照星心里骂了车主一句神经，有什么是她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车主的路吗？

宋照星没在意，自顾自的走去公交车站。

天气转冷后她都是选择坐车上学。

谁知对方又按了好几声。

被噪音吵得有点恼，本来起床气就没来得及消又碰上一找茬的。一回头，车窗摇下，看见何辰言的脸，“你考到驾照啦！好厉害。”

前几天放假何辰言说是去考科目三和买车，怪不得宋照星想找他归还水晶苹果都说有事推脱，以为还在为换位子的那点小事生闷气。她想来何辰言也不至于是个这么小气的人。

“上车，送你去学校。”

自从上次何辰言留意到宋照星从公交车上下来呕吐的状态，知道她晕车特意买的底盘高的车。

“太招摇了，我还是自己坐公交车吧，反正时间也还早。”宋照星从书包里拿出藏青色缎面礼盒，“这个礼物谢谢啦。我还以为是玻璃制品，问过春雪才知道你去珠宝店定制宝石镇纸，你们是不花钱留着刺挠吗？而且你不需要对我有愧疚感，上次会长的事就已经是补偿了。”

何辰言推回去，“我又用不上，再说人造水晶不贵，又不是玛瑙、玉石、翡翠这些炒的贵的东西。”

“那我也不要。走啦，学校见。”宋照星懒得管他，自顾自的将礼盒放在他手里。

人小跑地走，车慢慢地跟。

“道就这么大，一会儿高峰时间就要堵上了……星，星。”

第一次，何辰言第一次为叫一个人的名字感觉紧张，耳蜗里像是闷了声，世界就剩砰砰的心跳声。

“行吧，行吧。”宋照星实在有点烦躁。

程月以前和她说过副驾驶空着就要坐副驾驶，坐后排是老板和司机的关系，出于礼仪是不能选择后座。犹豫再三问了句：“你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啊。怎么了吗？”何辰言磕磕巴巴的反问。

“就是网上的论调是说副驾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宋照星猜测他是没有的，不然她应该是要准备被人叫去厕所聊天了。

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路程，宋照星赶紧叫停。两人走着去学校，高中生开车这件事就够离谱了。

一路上两人也聊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其实朋友应该平等的相处，不要卑微的去讨好。宋照星希望何辰言明白她已经原谅他当时跟随排挤的事情，其实早在他把陆鸣的“经历”交给她的那一阵子就已经放下了恨意，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放精力。

何辰言发现虽然自己比宋照星大两岁，但好像自己在她面前给不了一点帮助，这让他很受挫。

少有返校时间里学校人那么多的。

大礼堂已经人满为患。

在无论在哪个个年纪，对于能出风头的事情许多人都乐此不疲，所以上台表演的学生早在最早彩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暗算着日子过，自然是不会让自己迟到一秒的。

学生会成员来的目前只有几个，其他不是还没起床就是路上堵车。

好在能主持大局的钱逢时来了，只要看到来一个学生会成员就抓过来使用，“照星，你快去校门口接化妆老师。”

宋照星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被指挥着干活。

“我去吧。”何辰言看学生会人手不够便提议他去接人。

“你不是还要上台表演合唱的吗？快去换衣服彩排吧。”宋照星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操心。

化妆团队的最大的工具箱坏了，滚轮动弹不得。

宋照星和其中一个姐姐一起抬着走，一月的金京天气寒冷刮骨，衣服穿得多行动多有不便，慢悠悠的走到半道上才想起礼堂里的杂物室里有个小推车，平时用来运送教材。

又是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好在团队其他化妆师已经开始工作了。

后台渐渐有了秩序，宋照星终于空出时间坐下喝口水。“你书包怎么还背着？”钱逢时抬着矿泉水来给后台的工作人员时看见满头大汗的宋照星蹲在角落，“我给你放到a3那个房间，我们的也都是放那边的。”

“谢谢。”

宋照星加入了学生会后就没有选择加入任何一个社团。

如今看到他们脸上各色的妆容和华丽的衣服，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就选择加入社团了。

看人化妆，像是在画油画一样。宋照星看的有些走神。

那个和她搬工具箱的姐姐见人呆呆傻傻的神情，觉得好笑，“要不要化妆？反正手头没事了。”

宋照星连忙摆手，“姐姐你也休息一会儿吧，看你化了一个上午了没休息。”说着递上一瓶水。

“叫我小潘姐就好。艺术生？”小潘拿过水。

“好。不是，普通学生。就是挺好奇这些的，平时我妈遇上吃酒席也会化妆，就会看几眼。”汇演已经进入彩排阶段，宋照星手头没什么事情就坐下和人闲聊起来。

桌上的化妆品的品牌图案有很多是在杂志上宣传过。

一排的化妆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柔柔的，像是棉花上蹭鼻腔。王可颜和来春雪身上也有轻微的这股香味。

“刚上高一吗？”

“嗯。”

“真好。”当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小潘意识到自己开始老去，“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工作吗？”

“工作吗？没想那么远，但是有想过以后大学报考的专业。”

“不远了，年纪只是数字而已。多考虑，多实践会有帮助的。”

小潘很羡慕宋照星对未来的日子侃侃而谈，眼里散发的光亮曾经也在她的眼里出现过。在刚进入美术这个行列的时候，她也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举办一次画展，或者成为一名修复文物的大师，可惜生活从来不会按照设想的道路发展。

刚大学毕业那一会儿想留在金京发展，可惜单单是在学历上就被不少大型的公司推掉，其中有不少还是在读书时就获奖无数的人。

出了象牙塔之后，才明白和你竞争的不只有同届生还有千百万的待业人员和下一届千百万的应届生。

不过，还好美术生就业广泛。

小潘做过水泥工，粉刷工，美甲师……零零总总能挨着美术的活都差不多接触过。

在三十一岁的时候她才定下心好好学一门技术，或许确实有些天赋在身上，不到三年就成为了工作室的金牌化妆师。

“去年三十九岁生日，我送自己一套房子。虽然分期十年，而且只有五十五平。”小潘眼里泛泪光，但嘴角的笑意从没有消失。

“五十五平，是这种房子吗？”

宋照星激动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小潘看。

里面是从杂志上拍下来的照片，模糊不清。但幸福从来都是模糊，不可言说的传递出的情绪，小潘点点头，“对啊！就是这样温暖，明亮，但又很拥挤的小房子。”

“哇塞，我的梦想。”

两人聊得投缘，都没注意到汇演已经到了尾声。

何辰言的表演服装还没换下就来后台找人，背上背着的书包是宋照星放在a3教室的包，经过时看到觉得熟悉想起早上才见过，顺便有了来找她的正当理由。

不要说观众席上的学生，社团的表演者都撤离的差不多。

整个礼堂一片狼藉。

学生会的所有成员要留下料理最后的收尾。

汇演的关系，晚自习休息一天。宋照星路过高三段教学楼外侧的绿化带，一瞥眼还是灯火通明，紧张的氛围裹挟着每一个在这个楼的学生，也像病毒一样感染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时间已经过了末班车。

宋照星还没来得及叹气，身后响起轮胎摩擦水泥路的声音。

回头，车窗里何辰言身上的白色西服很是扎眼，她没忍住噗嗤一笑。“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回寝室？又请假啦？”上前询问。

“忘了说，我舅帮我完成了转成走读生的手续。”何辰言就是知道末班车没了才等到十点多，打算送她回家。

何辰言问起在后台的时候和化妆师聊什么内容？“看你开心那样，有点好奇。”

“你说小潘姐吗？她和陆老师很像。”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人生为宋照星这样的年轻人做经验值，但又不像父母那样强势的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错，她们只是希望自己那一代的苦下一代的年轻人不要再吃了。

宋照星十六岁就对未来开始迷茫。

其实，她第一次参加作文大赛的时候只有帮她报名的陆鸣知道，其余人都是在她得奖后才知道的。

那种掌声是宋照星在前面短短的十几年日子从没想过的，像她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学生永远想象不到的回应。

即便当下，在她这样的年纪取得现在的文学成绩其实不错了，但还是无法让她坚定的选择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只是今天在与小潘姐的聊天后，宋照星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三十岁、四十岁……依旧一无所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