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暑气最重的时候街上除了劳苦力的工作者之外就是准高考生。

金京和永朝的夏天相比，都很热，但好在少了一种肉身融化和衣物黏在一起的黏腻感。虽偶有微风拂面，却更像是防毒面罩紧紧的堵着鼻腔，散不了点点的热意。

窗外绿意不曾被风撼动，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七八月份的白昼被热意无限地拉长。

宋照星现在坐在教室里就开始学习，这开学还没一个月笔芯已经用完一小桶，主教老师们想要赶快教完新课程，有时候一节课讲两个知识点，只想着反正之后也会温故，也不管学生能不能在当下就吸收。

学习小组还在进行中，宋照星还要负责帮何辰言巩固现有的三瓜两枣的分数，没有一点空闲时间去关注别的事情。

某日晴转雨，不知道是不是疲劳导致的寒意。

桌子上堆满了复习资料和过去两年的笔记，桌腿边上已经垒到小腿高，怕在叠就要和危楼一样倒了。宋照星扒开桌子上的课本，看了眼窗台上的日历才发现从节气上金京都已经到了要入冬的时间，金京降温降得早，清晨上学路上都没注意到开始结霜。

忽然，一条小毛毯披在她的身后。

“太不是个东西了，你是看不到我的寒毛也立起来了吗？”来春雪一瞥眼，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何辰言准备。

人总是擅长忙里偷闲，要的就是这种在高压下的呼吸。

“今天我看报纸，月球上真的要有“嫦娥”了诶。”宋照星想起早上看到的报纸内容，作为文科生她要时刻关注社会新闻，这对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什么嫦娥？”何辰言拉过一边的椅子硬是要挤在宋照星身边。

“就是一个探月卫星。早知道就学理科了，感觉好酷啊，月亮上都有我活过的痕迹。”学不学的好另说，但宋照星是喜欢数理化的，可惜仅仅靠着求知欲并不能让她考上一所好大学。

听她这么说，何辰言又有点后悔转文理的事情。

一直没得到回应，宋照星回神看到眼前的他眼珠子鼓溜溜地转动，赶紧劝说：“你可别又想不开这个时间里换回去！”

“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我觉得学金融也很厉害啊。”

“厉害？在哪里？”

“呃……比如说，你看实打实的钞票都能蒸发，我一直很好奇这个钱怎么能蒸发呢？”宋照星费解地挠挠脸。

“宝，你太好笑了。走吧，吃饭去。”来春雪在一旁听到，插话。

高三段比另外两个年级要早点下课，为避免占用过多的时间在吃饭，学校特意给他们安排错开高峰的时间段。

少见在食堂碰到沈怀优，距离上次还是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天哪！在两个月不到你就要是个准大学生了。”稍微不注意时间，眨眼九零后出生的人也要进入十八岁。

吃完饭，沈思优要去画室。

宋照星想去体艺楼看看，都要毕业了她还没去体艺楼参观。

画室在体艺楼的一楼，一进来要经过一个狭长的过道。过道的两侧墙壁上粘贴着美术生的作品，“这里都是每周的优秀作品，只有A组的学生才有资格贴作品。校领导来听课、检查之类的都会看到，算是一种荣誉。”沈怀优和宋照星、何辰言两人介绍。

何辰言看不懂色彩，他有点色弱。

打出生起他就自认为被老天剥夺了走这条路的能力。

宋照星看的不亦乐乎和沈怀优说起之前碰到文化复兴的哥哥姐姐们的事，觉得她将来可以从事类似的职业，“和千年前的祖宗对话，感觉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是吧？”

宋照星想找到一个认同的声音，回头才看到何辰言被遗忘在起始点。

闷闷不乐，像个丢失骨头的狗。

何辰言陷入这样丢了魂的状态感觉有个把月了，具体也说不上是哪天的事情，“嘿！怎么了？”

“什么！沈怀优呢？”何辰言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宋照星吓得一怔。

“她当然回画室了，里面好多人不好意思进去。我们回去吧。”宋照星瘪嘴叹气，“你最近是压力太大吗？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呗，我们不是朋友吗？”

沉默不语。

耳边只有呼呼风声，枯叶散落。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何辰言脚步踏进教学楼时，终于开口说话。

“你有事着急吗？”

何辰言摇摇头。

宋照星在对别人的事情时耐心还是够用，尤其在好奇心爆棚的时候，“那就慢慢说呗。”

“好像你们都有想要做的事，好像只有我一直糊里糊涂的活着。来春雪，张智初还有其他的一些一个院里长大的发小都有要考的目标……”何辰言和他们九零后不同，他是八八年生人，本来就比同届的同学大上两岁左右，原来没什么感觉，突然间回头在原地踏步的只有自己，无法长大的心态让他觉得羞耻。

苦水一口气的泼洒。

宋照星需要时间处理，但她第一反应是噗嗤一笑。“谁不是稀里糊涂的活着啊？哥。”

目标只是个兴奋剂。

未来太远了，就像游戏通过路上的记号而已。

无论有没有目的性的学习，即便是考上最高等的学府的概率也是一样的一半一半，“哥，人生不是单选题，abcd……都是答案，生命是个未知数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错呢？”说着，她鼓励似的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前不久，又有新闻报道有边工作边考研的学生因为过劳，心脏骤停而永远的离开人世。

“是没有错，只是我……你，算了，没事。”

何辰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与宋照星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样，实在不行……”宋照星说到底没有生活经验，无法落地的漂亮话终究只是空中楼阁。她心里算了算时间，“下周末是休息，我们找老班好好聊聊未来职业规划。”

两人说到这里正好碰上陈风出办公室，“别等下周了，这周日的晚自习会找你们挨个聊志愿问题。”

宋照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班上同学已经有大半是成年的年纪，早到了谈论理想的时候。

趁着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种下还散发着热忱的种子，等到回到人群中的那一刻起教育才完成闭环。

在这周末前，何辰言也浏览了不少金京市的所有大学的官方网站，本科和专科都有看，他觉得好学校不如好专业，综合性的学校名声好但不少专业比不上专业学校的就职率。

陈风考虑到何辰言的家庭状况，推荐是读专科的管理专业。

相比书本知识，入公司实打实的从底层做起更有用，以专科的学历够用，还只用三年毕业。

“老班，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没想回家继承，我哥他一个人可以。”

“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陈风最烦这种偶像剧里拒绝家庭的角色，没想到有一天能碰到真人，确实令人反感。

“我就是想有一种可以让人一生都不会浑浑噩噩活着的工作。”

“我跟你说大学，你说的工作是以后的事情。”

陈风认为所谓理想不过是人生的麻醉剂而已，麻木才是生活的本质，这个才是他在高三才开始没多久就打算执行志愿讨论的原因。在原衡这个国家里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理想，一样是年入千万的成功人士，就是因为他们意识到理想就是一个花费时间、经历也不会有收获的存在。

而他作为一名班主任就是要打破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两人聊天各说各的也能聊一节课，最后陈风让他好好活着就好，反正他家里的钱够他活几辈子用不完。

宋照星看讲台那边看出神，没注意到谢思危盯着她，见何辰言准备回座位才收回视时才发现不怀好意的视线，“看我干嘛？你看看自己错的题吧。”

上次月考谢思危的排名多少就知道高三段现在的人数是多少，班上也就宋照星心软替他解题。

“我说何辰言没事换文理干嘛。”谢思危说完，慢悠悠地靠着椅背。

“别老关心何辰言，有时间也多看看自己，吾日三省吾身是小学的内容你怕是忘了？”宋照星才不想和他自证自己和何辰言之间的友谊，顺势丢一个是他过度在乎何辰言的水包。

“我关心他？你哪里看出来的！有病吧。”谢思危吃了个闷亏，骂了句脏话就起身去洗手间洗把脸冷静。

谢思危以为抓住他们两个早恋的苗头，可以要挟以后的作业都让他们俩个代笔。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气急败坏，初冬的夜晚，冷水哗哗往脸上打。

他直起身，从镜子里看到从厕所出来的何辰言。

“嚯。真把学校当家了，搁这洗澡呢？”看见人校服沾水湿了大片，忍不住挖苦一句。

谢思危在宋照星那里没讨来好处，对何辰言这个“猪脑子”在占不到好才真是窝火。“把我的洗漱时间记那么清楚，是当宋照星的小弟当习惯了，看谁都是大哥大姐？”说着甩掉擦拭头发的一次性手帕。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不小心。

手帕被丢在何辰言刚买的运动鞋边上，瓷砖上的污水被飞溅到鞋面。

何辰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你找茬啊！”

临了高三毕业两人又留了个小过在档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