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出来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挡住姐姐呢？脑中一片混乱，心脏狂跳，我的“本能”活跃起来，似乎要从“囚牢”里渗出来似的，有水流的声音回荡着。

我累了，我不明白自己的安心感从何而来，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警惕，两种想法的情感撕扯着、针锋相对着，纠结与矛盾感让我的头脑被搅成一团。

我想，算了吧，于是半是纵容半是放弃的，任由自己的“本能”破防而出，因为知道祂也是自己，所以自己就由着祂去做，现在的场面是自己无法把控的，由“本能”来才是刚好。

但祂却没有抢夺掌控身体的权利，而是转向我的意志，如同液体般与我融合在一起了。

在感受到自己思维、记忆甚至是存在上的变化时，我一下子半梦半醒似的，眼前的场景全然都不似之前，我像是在一段与现在相似的某段过去里沉浮，我的胸口萦绕着平静的感触。

梦境似的，我面前是一场“宴会”。说是宴会，但参加的全部都是不可名状的强大存在，当然也没有祂们需要进食的食物，更没有座位和餐桌，只有一个巨大的“舞台”。

舞台中央那深渊混沌中身形不定难以描述的、令我心中只能浮现恭敬之意的扭曲存在正歌唱着什么，身边无数仆从疯狂地敲打着无形的巨鼓，吹着只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单调的音色的长笛，我身后的其他存在们高声嚎叫着，像是附和，不必转头，我就看见我身边那混沌漆黑、不断变化的邪恶身影，祂也发出附和的赞声，恭敬地仰望着“舞台”上的存在。

而那身影旁边便是我才见过的莎布·尼古拉丝——溃烂黑雾般的形态，无数的触手摆动着，她无数赤红的眼球紧盯着舞台，像是在紧张着什么。

而各种各样的存在似乎都来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宴会”：险恶的虹色球体集合、复杂以至于无形的灰色圆柱体聚合物、巨大凝胶状变形虫、披着斗篷有着触手和蝙蝠翅膀的人形、长着触手和巨眼的浅灰巨树、头部酷似章鱼的臃肿巨龙章鱼混合体……

祂们大多疯狂嚎叫着，而距离“舞台”更近的存在们却都只是仰视着“舞台”正中，混乱、邪恶、怪异……只有这样的词语才能描绘眼前这样的场景，甚至不够具体，还要更加无序、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适，这些恐怖强大的存在便是真正的“神”，而我面前正是“神明的集会”，在这段映像中，“我”也是其中一员。

可怖的“音乐”，可怖的景象，以及隐隐提示我的可怖真相都让我感到慌乱，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音乐会”将要到达尾声时，我睁开眼睛，入目是那红色的发丝，和那双黑珍珠似的美丽凤眸。

那是叶灵，而利斯卡亚醒来，那些叫他苦恼慌张的记忆也随着他回归现实，在脑海中缓缓淡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象。

叶灵见他醒了，递给他一杯温水，利斯卡亚用舌尖尝了尝，尝到甜蜜的味道，对叶灵放松地笑了笑，喝起这杯亲情的蜂蜜水。

叶灵看着他喝水，眼神里是一种落寞，她似乎也想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但她不怎么笑，再加上心情复杂，竟是笑不出来。

她声音干涩：“时间快到了……”

利斯卡亚放下杯子看她，同时在他的视野里浮着半透明的屏幕，“守秘人”放出了一个倒计时，他们还有半天左右的时间跟这个世界、跟这里认识到的朋友道别，最后跟彼此道别。

利斯卡亚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永远都看上去那么冷静，但他的迷茫却瞒不过他的亲人，于是叶灵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说：“去跟你的朋友道别吧。”

利斯卡亚下楼，看见达米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报着邪·教落网的新闻，达米安看了一会就换台了，见到利斯卡亚下楼，他嘲讽地看了他一样，意思是：“这都能晕，弱鸡”。

利斯卡亚不在意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早就知道了达米安的性格，只是对他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就这么走了。

礼物是跟叶灵去商场那天准备的，每个人都有份，见到擦拭花瓶的管家先生，他上前打了招呼，把礼物留给对方后也把蝙蝠先生的礼物一并拜托管家先生帮忙送过去，毕竟利斯卡亚真的不太擅长面对他。

而见到在厨房鬼鬼祟祟寻找麦片的迪克，利斯卡亚笑了他一阵，在迪克口中得知少年教主已经有了新的归宿后，他把一盒沙沙作响的礼物递给了他。

然后是书房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提姆，利斯卡亚没有打扰他，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黑眼圈，静静地留下了礼物。

最后是杰森，在韦恩庄园找不到他，利斯卡亚就离开了庄园，给他去了条消息，约他出来吃一顿饭。

杰森很快就回复了他，两人都是行动派，约好了餐馆碰上了面，就边吃边聊了起来，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分享着他们遇到的趣事，这次不再是利斯卡亚的单方面，杰森也会漫不经心地说一些有趣的事，然后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这顿饭二人相谈甚欢，利斯卡亚与杰森分别时给了他一个小盒子，杰森见他送礼物，也大概知道他要离开，于是把礼物往兜里一揣，对他笑了下，“再见啊”他说：“希望你下一个目的地里没有老头子那样的家伙。”

利斯卡亚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就这样坚定下去吧。”

与蝙蝠一家的告别就这样结束了，利斯卡亚很少遇到这样的场合，于是只能这样笨拙地应对，一件礼物，一封告别的信，这就是利斯卡亚的告别。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利斯卡亚来到哥谭外郊森林，那是他跟叶灵约定好的地点。

到了那里，叶灵已经在那了，她静静看着天边的云，听见利斯卡亚的到来，她回过头，露出一个安静的笑。

她唤他：“阿槐。”

利斯卡亚走上前来，收下了她的拥抱，这次依旧让他想起母亲，但同时，父亲的印象也清晰起来。

这次在哥谭，不仅是一次惊险刺激的冒险，更多的是一堂课，利斯卡亚在蝙蝠一家中，认识到了新的不同的“家庭”的意味。

原来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也是这样幸福的吗？利斯卡亚想。

蝙蝠一家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怎么会是“幸福”呢？可对利斯卡亚而言，苦不苦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意着彼此，尽管有矛盾有分歧，但那颗关心着彼此的心是不变的。

有时一些话说不出口，是在意的表现，因为在意这句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改变什么，反而会慎重考虑，结果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蝙蝠先生对他的孩子们是父亲对孩子的爱、老师对学生的爱、同行者对伙伴的爱……但他很笨拙，他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因此只能板着脸说着冷硬的话，最后把一切都搞砸了，但他是真的爱着他的孩子们，真的为他们感到骄傲的。

看着这样的他们，利斯卡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酒醉时对自己抱有那种态度的父亲，清醒后是怎么想的呢？是后悔还是憎恨这样的自己呢？

好了，现在是与叶灵告别的时间。

叶灵也同样很少经历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将要与她分别的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在这次之前，她的母亲与外公都是不告而别。

该如何告别？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感受着亲人的存在，于是紧紧抱着弟弟瘦弱的身躯，她眼眶发酸，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泪来。

太阳西沉，橙色的夕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叶灵紧紧拥着他，而利斯卡亚的手虚虚环着她，衬出在这一幕二人的不同。

叶灵不舍，利斯卡亚则是接受，但没有作出回应，看起来最冷漠的叶灵有一颗炽热的心，相反看起来最亲切的利斯卡亚却没有完整的人性。

利斯卡亚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于是学着叶灵抱紧了她，他小声道歉。

叶灵怎么会怪他呢？她拍了拍利斯卡亚的肩膀示意分开，两人结束了这个拥抱后，叶灵又微微低下头去抚摸利斯卡亚的脸。

她说：“不必勉强自己……你可以慢慢学，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落寞的笑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本性，不想再寻找自己的人性……”

“那就随你所想吧，我不愿看见你再强迫自己压抑了。”

说完，她轻吻利斯卡亚的额头，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暧昧的、亲情的吻，就像是一个祝福，希望他能平安、自由。

玫瑰的香气和她告别的微笑，伴着太阳落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她的身影消散，这是永别吗？利斯卡亚不知道，他脑袋中只有那个告别意味的祝福之吻。

利斯卡亚抬头，天已经黑了，脸上似乎有奇怪的触感，他抬手一摸。

“泪水？”

站在树下，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的利斯卡亚最后望了一眼哥谭的方向，他离开了，如同他来时的那般，无声地离开了。

只留地面上那托着泪珠的小草替他仰望那轮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