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旁边的两名衙役已经上前将宋凝霜架起,作势拖走。
宋凝霜一面被他们架着,一面奋力斥声道:“梁大人,您身为百姓父母官,不细查不细问,便直接对我用刑,办案手法如此草率,莫非只是想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不成?”
“等等!”
梁县令的身影渐渐朝她走近,眼神也愈发变得锐利沉冷:“你倒是提醒本县了……”他凑近她,咬着牙道:“我儿之死你是否也知情?”
这一日的变故太过突然,突然到让宋凝霜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儿梁诏,前日死在了马厩里。”
“简直荒谬!”宋凝霜抗声道:“梁诏之死,我又怎会知情?!”
“好,那我再问你,三日前下午,与你在街上交谈的红衣女子是谁?”
红衣女子?
思索片刻,方才明白梁县令口中的红衣女子,正是荀蓉!
宋凝霜不清楚梁县令为何会提及荀蓉,也无暇细想其中的关键,仍依言回应道:“她叫荀蓉。”
“她到底是何身份?你们又怎么相熟的?”
“我与荀娘子不过才见了两次,谈不上相熟,至于她是什么身份,我亦不得而知。”
梁县令寒目骤凝,直起身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并未言语,似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说。许久后,他嗤笑一声,语气坚冷,不容置喙道:“与本县谈文人骨气,宁死不屈?好,本县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刑房中的水火棍硬!来呀,将宋子安押下去,打到她招供为止!”
另一边,姜书梨同白灵子终于赶至刑房时,正见宋凝霜被绑缚在刑凳上,三指厚的板子兜风狠狠砸下,整个刑房中都充斥着板子的着肉声。
姜书梨隐身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趴在刑凳上,双手握拳,脸色惨白的死死紧咬着牙关。
薄弱的身躯眼下凭借自己全部的毅力苦苦硬熬着,只嗓子里不时随着道道板子的落下而传出呜咽声,疼痛至极。
如此惨境,惊得连白灵子浑身都起了凉意,换做旁人怕是再也无法平静的直视下去。
她下意识看向姜书梨,却见她红唇紧抿,惶然的眼眸顿时急得瞬间泛红——
她……姜书梨是要哭了?!
念及此,白灵子不由惊呆,出尘非凡,目空一切的姜书梨竟然还有这种时候!但她何尝不懂,姜书梨这次已然动了真情——
心绪也不过转瞬间,当再细看时,只见对方眼神已是布满无尽杀意,变得锋利如刀,仿佛似将这些凡人一分为二,令人胆寒。
果不其然,白灵子低头一看,却见姜书梨抬掌,手心已释出蓝光法力,眼睛不由一瞪,暗惊:不好,寒冰斩?!她这是——
白灵子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道:“姜书梨,你要做什么?!”
姜书梨语气冷硬:“放手。”
“你糊涂了不成,这里近十条活生生人命,你竟要用寒冰斩杀了他们。”
寒冰斩一出,万冰锥心,魂魄消散,顷刻而灭,绝无生还可能!
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白灵子都不能放任姜书梨滥杀。一来凡间不同于妖界,凡间有天神管束,何况他们皆是朝廷之人,事情闹大定会受到天条责罚。二来便是日游神,若是这些人惨死姜书梨之手,不仅她,连同自己也会暴露出来,芝秋也势必会遭受牵连。
“他们不该死吗?” 她眸光狠厉,口气略带不稳:“若再打下去,不肖片刻她撑不住便会死的。”
“你冷静点,看我的。”白灵子恐担心姜书梨做出不理智之事来,抢先一步施法将那根三指厚的板子瞬间断裂开来。
随着牢役的板子发出断裂声,牢役瞬间愣怔住,随即立马反应过来,朝梁县令禀道:“大……大人,板子断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的人自然也已瞧见。
梁县令不以为意,区区十大板子,还不足以让宋子安认罪。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宋凝霜的惨状,道:“宋子安,本县再给你一次机会,洪大之死以及之前的命案是否是你所为?本县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如实招来,还可免受皮肉之苦。”
宋凝霜昏昏沉沉,趴伏在刑凳之上,只觉浑身上下连带着周身百骸,宛如同一时间被钢针刺击般,无法抵抗的剧烈疼痛侵袭着自己的心神,让她几乎晕厥。
寻常男子都难以承受这十大板,又何况女子之身。
虚弱的喘息声从鼻腔内传出,一呼一吸间,平常不过的动作,竟是肉扯着筋骨般的钻心刺痛。
如此混沌期间,她仍忍着疼痛,虚声道:“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认!”
梁县令大怒:“冥顽不灵!来人,再换一根板子,给我继续上刑!”
一番话,惹得隐在一旁的姜书梨脸色一变,她挣脱开白灵子抓紧的手,欲出手时,刑房门口处急冲冲走进来一名衙役,对着梁县令行礼道:“启禀大人,衙门里来了个人,他自称是陆怀远,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陆怀远?”梁县令道:“他是何人?”
身后的田师爷眼眸一转,当即明白过来,他上前朝梁县令道:“大人,鸿山书院山长正是陆怀远。”
梁县令知晓此人定为宋子安而来,不屑道:“他来作甚?哼,不见!”
田师爷瞄了一眼宋凝霜,靠近梁县令,低声道:“大人,依学生看,还是前去见见为妥。陆怀远曾是正四品秘书监,如今虽已辞官隐退,但威望犹在,更何况其子陆才笙乃当朝校尉,咱万不可小觑他。”
梁县令显出不耐之色,可除此之外,他无可奈何,也只能吩咐牢役,将宋凝霜暂时收监,择日再作处置。
白灵子待众人离开后,才再次扭头同姜书梨开口道:“现下你可以放心了,听他们方才的意思,八成是能救宋子安的人。”
但姜书梨没有一丝欣喜,她朝着关押宋凝霜的牢房远远看去,她心里清楚,若非白灵子及时阻止,这些凡人早已成了术下亡魂。她亦明白,自己因着那人竟失了分寸。
世间文字万千,情之一字,终是难解。古往今来,不论仙妖还是凡人,情缘一劫,亦难勘破。
姜书梨不知,缘何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可身随心动,由不得人。念起,记挂,担心皆由那人而起。
看到姜书梨神色凝重,知她是在担心宋凝霜,白灵子掌心中幻出一个瓷瓶来,交至她的手中,说道:“去看看她吧,这伤药先让她服下,内伤不及时医治,以后定会留下隐患的。”
姜书梨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同为女子,她理不清这段感情,可世间事,又如何能分得清是非对错呢。
畏首畏尾,矛盾丛生从来不是自己惯有的模样。
她睁开眼,一瞬间的豁然开朗。
姜书梨将药瓶握紧手中,扯着嘴角道了谢,说罢,便径直往牢房中走去,只留白灵子一人在原地发愣。
牢房门外处有人把守,宋凝霜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高高的墙壁上,只有巴掌大的一扇窗户,透进些许亮光。她刚刚受刑,趴躺在地上铺着的茅草堆上一动不动,外衫上染了些血迹,头发也有些散乱。
姜书梨一进来,眼前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她如今哪还有之前的风姿卓绝…
她蹲下身子,欲探手又生生收了回去,只得小心翼翼地问:“宋……你,还好吗?”
明知道这人定是疼得厉害,可即便再怎么着急,姜书梨还是忍了下来,告诫自己,莫要再次吓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