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横刀挡在身前,猛地蹬步飞跃,腾空跃起,踩在袭来的虾线柱上。
她像是两栖蛙类一样,腾跃上寄生兽的触手像是腾跃上一根有韧性的树枝上。
跳跃的冲击力让这根树枝上猛地压低。
屠于曼大腿肌肉紧绷,下蹲的同时侧俯身,螳螂巨镰的刀刃卡向她身后的虾线底部。
她猛地抬肘,握着刀柄抬刃,一击剜下身下后侧横着的黑色柱体!
压低的树枝被从后方折断,保持平衡的力量失衡。没有了末端的重力牵制,屠于曼脚下的寄生兽触手猛地向上反弹!
屠于曼这只蛙类的速度非常快,她不给寄生兽反应的时间,借着这触手反弹的力量蹬腿飞跃。
屠于曼像是被弹弓弹射出去的子弹。
两重力量加持,她好像飞起来了。
她劈断横空飞来的一段虾线,借刀刃向下的受到的微微阻力,借力实现二段跳。
屠于曼腾空翻身,一脚蹬向左后方袭来的虾线柱!
屠于曼稳稳落在寄生兽的头顶,仿佛站在一座巨大的沥青山丘上。
“哈!”
她像是挥舞锄头一样,将螳螂巨镰狠狠扎进寄生兽的皮肤里。刀刃刺入的瞬间,腥臭的黑色黏液四溅,仿佛被戳破的脓疮。
“避开那些触手!”有人高呼。
这块巨型的黏液怪物正在吞噬一切,它的表面不断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暗中蠢蠢欲动。屠于曼的双脚开始下陷,渐渐被吞噬。
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螳螂巨镰陷进寄生兽身体里,屠于曼也是。
她索性将镰刀的刀刃放在身下,让它为自己开路。
螳螂巨镰的刀柄转动,屠于曼希望自己的武器能像一个榨汁机的内置刀片一样尽可能地把寄生兽的内里绞碎,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吗,她受到的阻力很大。
黑色慢慢淹没她,腥臭味和窒息感一起传来。
她几乎无法睁眼,只能凭借本能和武器的反馈,费力地收集被绞断的虾线块渣,扔进空间。
熔炉的火焰在她的空间内熊熊燃烧,一刻不停。
扑通,扑通——
一切都安静了,然而无边的黑暗里,屠于曼听到了心跳声。
在下面。
它来自寄生兽的深处,沉闷而有力,仿佛在宣告它的强大。
她收起螳螂巨镰,像是婴儿在母亲的羊水里一样,在虾线堆出来的液体里翻了个身。
屠于曼能感觉到自己正头部朝下。
然后她拼尽全力往心跳声的来源游去。
虾线毕竟不是真的液体,它更像是沼泽地里的黑泥,屠于曼不是沉下去的,而是被吸进去的。
屠于曼的手臂在黑色的虾线里翻动,这里太安静,她只听得见心跳声。
怦咚——
怦咚——
既是寄生兽的,也是屠于曼自己的。
这里只有心跳声。
好冷。
好渴。
温度传递了信息。
屠于曼知道自己真正开始深入寄生兽的内部了。
她没法睁眼,感觉自己在被无数双手推搡、拉扯,着触感阴冷、潮湿、可怖,属于未知。
这是正常的,屠于曼告诉自己。
屠于曼主动跳进了怪物的身体。本来就是由虾线组成的聚合物,寄生兽的身体里面也都是怪物。。
这是正常的。
她想,如果自己能睁眼,能像拍CT一样扫描,看清楚寄生兽的内部结构,
那么自己看到的可能是一大串黑色手臂扒在自己身上。
不一定是完整的人形寄生兽,但一定有很多手。
屠于曼的手、背上、腿上...都被扒满了,挨挨挤挤、没有空隙的地方。
这些虾线手臂,像是小蝌蚪一样,附在屠于曼身上,又拉着她不想让她向前。
屠于曼身上带着这些东西,像是被发射的黑色葡萄串一样朝寄生兽的心脏游去。
这是正常的。
“呼——”
屠于曼从鼻腔里慢慢泄出一丝气流,没有让脏东西进入鼻腔。
她的的视线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一些画面。
屠于曼闭着眼睛,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些东西。
这画面来得措不及防。
有一瞬间,屠于曼以为自己睁眼了,所以才能视物。
但是没有。
屠于曼的手臂奋力游动,眼睛紧闭着,虚无的视线却忍不住追逐这些奇怪的画面。
画面里先是吴恙,她往画面外的地方抖了抖烟灰,然后凭空出现一只手,把烟灰接住了。
接着画面一转,路卓菲抱着书走在走廊上,神情怯懦。
她的手臂上有一个圆圆的疤点。
屠于曼马上意识到这是路卓菲的记忆画面,但是开的是上帝视角。
是寄生兽想要迷惑自己吗?
它想拖慢自己的速度?
屠于曼加快自己的动作,但是眼前的画面并不受影响,自顾自在屠于曼面前上演。
就好像路卓菲的过去被直接投影在屠于曼的视网膜上,无法拒绝,无法停止。
开始是很多小事。
似乎也并不能算是小事:
烫烟疤、剪头发之类......太多太碎,杂糅在一起,组成了路卓菲的课后时光。
她在一楼卫生间的洗手池洗自己织的围巾。
这是她第三次洗这条没织完的围巾了,上面落满了烟灰,被水冲洗掉。
还好没有烧着。
路卓菲的手臂上青一块肿一块,她刚刚被拧了,其实很疼,还好她穿的是长袖,看不出来。
卫生间的灯光打在路卓菲脸上,刘海挡出一片阴影。
她突然有些难过。
把被同学丢到地上过的围巾送给妈妈,太不诚心,好像是对妈妈的侮辱。
但是她只有这个。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诶呦呦,又被欺负了?”扫厕所的保洁阿姨已经认识路卓菲了,看到她在哭,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个学校保洁的能做什么呢。
她扔下拖把和抹布,走近了点,想安慰又犹豫着没有上前。“我身上太脏,你身上干净的嘞,赶紧洗洗脸擦擦眼泪。我们不哭哈。”
阿姨隔着一段距离,哄了路卓菲十几分钟。
很奇怪,路卓菲明明之前一直能忍着声音,现在反而哭得停不下来。
保洁阿姨走了,路卓菲想起来她的工牌上名字叫胡长芳。
她又想到自己半个小时前才被压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身上也很脏,都是大肠杆菌。
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在23班的教室。
很脸熟的一群人。
都是屠于曼在23班的“同学”。
“啧啧啧,和那个扫地大妈关系那么好,她不会是你妈吧?”
“你不是没妈吗?”
“你以后要和她一起去扫厕所吗?考不考虑来扫男厕所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别说了,她可能真的想去。”
“别给人说爽了。”
“啧啧啧。”
屠于曼的视线短暂地停顿在教室最后面那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看起来很陌生。
她毫无印象。
路卓菲忍住了颤抖和眼泪,看起来居然很冷静。
所以吴恙不爽了。
发生在路卓菲身上的事情在屠于曼面前一点一点展开,她终于完全看清楚这个副本。
三天假前一天晚上,路卓菲被绑到了女卫生间。
画面跳转,屠于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影响了,她不敢投入,加快手上的动作速度向下游。
画面跳转到了路卓菲死亡的瞬间。
——路卓菲是被渴死的。
阳明中学的下水道一直有点儿问题,一到雨季就积水。
于是学校决定修整下水道,半个教学楼停水,老师学生都在抱怨,但是也没办法。
一楼的公共卫生间停水很久了。
路卓菲被扒光了绑在那里的时候,开始并不惊慌——胡长芳阿姨在假期前会统一清理卫生,只要等到晚上九点,她就可以被解开了。
只是有点冷而已,没关系的。
屠于曼开始不安。
果然,胡长芳没出现,她被解雇了。
早在一个礼拜前,吴恙就和校长舅舅说要解雇一个清洁工,他自然是顺着吴恙的意。
路卓菲死在被困住的第三天。
吴恙是杀死路卓菲的主谋,但是路卓菲咽气的时候她不在场。
没人在场。
当时卫生间只有路卓菲一个人。
她死的时候浑身裸露。
全部、裸露。
没有衣服、没有头发、眉毛——吴恙把脱毛膏糊在了她头上。
她的嘴唇起皮,翕动着在说话,声音很低。
屠于曼感觉自己在路卓菲悲惨的过去里穿行,像个冷漠的看客。
画面仍然在上演。
她忍住停下动作的冲动,不断向前游,向下潜,精神却高度紧绷,想要听清路卓菲当时到底在说什么。
终于,她听清了。
“水...渴...好渴......”
——卫生间的水龙头因为下水道维修,停水了。
路卓菲被绑在地上,没有力气,爬也爬不出去。
扭曲的画面里,还是女卫,路卓菲咽气的第二天,吴恙带着小弟来了。
十几个人堵在门口,没有吴恙的同意,他们不敢进来,也就没有看到的路卓菲的死状。
屠于曼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给路卓菲留下了最后一点体面。
吴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回来看到了一个死人,脸色苍白把身后的想进来的人一起踢出去。
“怎,怎么了?”
吴恙:“滚!”
一块碎片飞过去,接着另一块画面碎片接上。
吴恙发现自己闹出了人命,找到只手遮天的校长叔叔说了这件事。
“叔叔,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害怕她的家长找上来,你知道的我要出国留学,档案上不能有任何不良记录的。”
卫生间的灯亮了又暗,下水道施工,公共卫生间和连带的一整排下水口被拉上警戒线,说是施工过程中有塌陷的风险。
屠于曼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部乱序的电影。
她以为电影终于结束了,结果导演放了个彩蛋。
吴恙的校长舅舅亲自拎着外甥女到场:“你不是说人在这里吗?人呢?”
“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同学只是晕过去了,醒来后自己爬走了。”
“不可能,她的尸体都——”
“你就是看错了。”
校长的目光极具压迫感,说完又怕吓到自己的外甥女,笑了一声:“好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肯定是自己起来走了。”
呼——
一切画面消失。
屠于曼的视野重新归于黑暗。
这些东西,是路卓菲想要屠于曼看的,还是寄生兽想要屠于曼看的?
干扰注意力的东西终于消失,屠于曼的向下游动。
突然她身体一僵。
停止了动作。
“屠于曼,救救我。”
屠于曼的头皮发麻,她听到了路卓菲的声音,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