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房虽然简陋,但屠于曼在这里的行动相对自由。只要活干完了,没人会在意你干什么。
于是她在汉娜睡下之后就去马厩了。
马夫已经不见了,马厩里只有两匹马,一只大的一只小的,都是棕色的,瘦得皮包骨。
大马正埋头吃草料槽里的饲料。
小马无动于衷。
屠于曼凑近去看,果然,饲料槽里面是一把枯萎的玫瑰,花杆上爬满了虫子,大马也不管,直接往嘴里嚼。
马俯身吃草的动作本就慢条斯理,加上玫瑰的茎秆扎嘴,于是大马吃得更慢了,它的舌头大概被玫瑰茎秆扎出不少刺。
虫子慢慢爬满了它的嘴巴和鼻子。
虫子在啃大马的血肉。
血肉里慢慢冒出透明的卵,晶莹剔透浸在血水里。
马的骨头露出来了。
一匹马,短短几秒居然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只是屠于曼一个恍神,腐烂的血肉被生肉重新填充包裹,像是刚才啃食过程的倒带。
屠于曼定眼,大马的皮肤分明还好好的,毛发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油光发亮。
刚刚那些画面只是幻觉。
“谁在那里?”
马夫回来了。
没有躲的必要,屠于曼直接走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来干什么?”他把背上的一剁草料放下,压在草料槽上。
下面是被吃得差不多的玫瑰束。
小马过来了。
它和大马一起吃草料。
“我来看看它。”
“你们女孩子家家都喜欢这些小东西。汉娜呢?睡了?”
“睡了。”
“是吗。”马夫的视线一转,到了屠于曼胸前。
“你该学学她赶紧去睡觉,否则不至于现在还想盘豆芽菜一样。哈哈。”他似乎自以为幽默。
屠于曼没有说话,马夫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但正是这样才叫人害怕。
“你干什么?这是什么眼神?!”
那小园丁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居然被这种小婊子吓住了?!
真是心里窝火。
一脚踹上马厩,小马被吓得连连后退。
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吃起来。
“什么东西,晦气!”
夜色在渐渐暗下来,低矮的下人房门口可以看到城堡的背面,高高的窗子里灯火辉煌。
屠于曼不知道园丁的打虫药放在哪里,但是系统商店可以兑换,而且很便宜。
于是她连夜把花园里的玫瑰花打了一遍药。
花园里目前只有五个花苞,都是很小的。
屠于曼猜想这是因为花苞一长大就会被虫子啃掉,然后被剪掉。
虽然不知道卫生管家不让她们打药,但是玫瑰都有虫害了,不打药的话是得不到一百支健康的玫瑰的。
打完药已经是半夜,这些下人没有娱乐活动,早早地就睡了。
屠于曼爬到床上。
窸窸窣窣——
开始下雨了。
可刚刚天空还万里无云。
雨水会把她打的药水冲掉。
床铺还没有被她卧热,她就又起身了。
下人房离玫瑰有一段距离,屠于曼匆匆赶到那里,又兑换了两张塑料膜盖在玫瑰丛上。
她该庆幸城堡的后墙只有五楼往上有窗户。
而五楼往上是没有人住的,晚上不会有人看到她。
下完雨的土地格外泥泞,往回走的时候地上一串脚印,那是她来的时候留下的。
【需要处理吗?】
“不用,凌晨我还要过来一趟。到时候再处理。”
凌晨她得去收塑料膜。
管家说不让打药,那如果发现有人打了呢?
还是得小心为上,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现在倒真像一个园丁了。
凌晨三点四十五,玫瑰园里的塑料膜全掉在地上,泥水沾湿的塑料膜上有动物的齿痕。
四点整的时候,屠于曼眉头紧皱,收了地上被啃烂的塑料膜。
就算被雨水冲了一遍,玫瑰的枝叶上还是挂满了虫子。
杀虫药被雨水冲走了,基本没起到作用。
这些虫子,倒是难搞。
这里的下人都起得很早。
凌晨回来决定补觉的屠于曼被汉娜摇醒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
“小曼,小曼,你醒醒,又有一位小姐死了!”
副本进行的第三天,出现了第三位死者。
屠于曼现在的身份不是玩家,收不到玩家死亡的讯息,但是00号算半个外挂:【死亡的是一个女玩家,名字叫张琪,这个副本里死的第一个玩家,你也要小心。】
“怎么办,又有小姐死了。我好害怕。”汉娜拉着屠于曼的衣袖,“是不是女巫又回来了?她在诅咒伯爵一家,对不对。”
屠于曼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慌。
“又有小姐死了?怎么死的?”
汉娜被吓得不行,连忙回答:“又是被恶魔鞭挞而死的!小姐的身上都是鞭痕!”
又?
恶魔?
鞭痕?
副本世界的设定是很丰富,但是除了寄生兽比较脱离现实之外,应该没有宗教力量。
在没有真正看到事态的真面目之前,屠于曼还是倾向于相信这是寄生兽所为。
城堡里的人有问题,伯爵一家加上管家和下人,不知道是谁被寄生兽控制了。
不过寄生兽可不会鞭打受害者,像这种刑罚,只会人的恶趣味,可是谁敢动城堡里的小姐呢,除非他是伯爵。
可是伯爵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女儿?
屠于曼没有问汉娜这是死去的第几个小姐,副本的设定里对她自己的身份信息介绍不多。
似乎也没有要求她在副本土著面前保持人设。但是前几个副本的经验告诉屠于曼——最好不要在副本原住民面前ooc。
既然副本给了角色,那就走下去。
屠于曼还是想去看看尸体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问:“你知道小姐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在,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
“对。她的身上都是血。”
“你带我去看看吧。”
“不,不行!”
汉娜拒绝了她。
“小姐的身体已经被魔鬼占据了,看到魔鬼我们会死的。”
她的胆子小,喜欢自己吓自己。
汉娜眉头紧皱,又是害怕又是同情,还有点庆幸吧。
她很同情死去的这些小姐,同时还害怕她们的亡灵会回来复仇。
至于向谁复仇?不知道。
庆幸的则是出现这样的恐怖的事情,还好死的不是自己。
屠于曼拍拍她的背,问:“你还没有看到尸体?”
“没有!我没有看到!”
她的胆子这么小,要是看到了小姐的尸体晚上怎么还睡得着。
屠于曼了然:“马夫告诉你的?”
她似羞似恼:“嗯。”
这么看来,她描述的倒不一定准确。
很可能是马夫故意夸张了吓唬她的。
——“不,怎么可能呢,他为什么要吓唬我?”
“可能是开玩笑吧。”总之,事实是没有那么吓人的,否则外面已经一团乱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小园丁还有空在房间里闲聊。
汉娜只是个普通女孩,没有见过什么血腥:“可是人毕竟死了。”
“死的是小姐不是下人,你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好担心。”
原本屠于曼说这话只是简单安慰她一番,
可是汉娜似乎没有因为她的话安定下来,反而更害怕了。
?
她的反应不对劲。
屠于曼站在汉娜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实际上汉娜比她高多了了,这样的姿势时间久了会有点吃力。但是她的动作看上去很自然。
“汉娜,你说,还会有下一个吗?”
!
汉娜听到这话连忙转身把屠于曼的嘴堵上。
她对上屠于曼平静的眸子,原本惶恐不安的话停在了嘴里没有说出口。
汉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气势了?
她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只是远远地见过伯爵和小侯爵几面。
他们那些贵族生来锦衣玉食,十分有气势。
汉娜在他们面前常常是惶恐着自惭形秽。
这里的下人都是这样的。
可是,她突然想象不出来小曼在伯爵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她神色怪异,嗫嚅了两句:“这不是我们能随便说的,”小心管家听到了惩罚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很莫名地,她觉得小曼不怕管家。
汉娜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屠于曼没有多加关注。
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汉娜很忌惮提到这些事情。
可是刚开始明明是她先提的。
小姐的死亡,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小姐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刚刚她说汉娜是下人不会死的,为什么她当时的脸色那么难看。
她知道自己有死亡的可能?
可惜玩家之间的通讯在进入副本后就会自动断开,所以屠于曼没法向其他玩家了解城堡里面的情形。
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屠于曼怎么问都敲不开汉娜的嘴。只能算了。
汉娜看起来很害怕。
可是害怕也得干活。
今天轮到汉娜照顾那些玫瑰。
屠于曼这几天都没有被安排工作。
这估计是副本针对她的调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得搞清楚。
城堡里死了人,建筑内部的守卫和看管更加严格,大量人手被派进去,对外面下人的监管反而松了。
十字架在城堡后面的小山丘上,汉娜说这里是不祥的地方。
走近后山,浓重的瘴气盘旋在山林深处。
都是瘴气,怪不得说这里不祥。
拿着武器似乎太奇怪,屠于曼拿着园艺用的铁锹,长长的木棍拨开丛生的杂草。
路很隐僻,甚至可以说看不出来这是路,因为都被杂草淹没了。
走错了?
如果早上这里运了尸体,不会一点很久都没有。
昨晚下了雨,地上没有脚印也没有血迹。
汉娜说了尸体在后山。
往里面走了大概两百米,到了汉娜说的墓地。
七个墓碑整齐排成一排,周围插着几百个十字架。
每个十字架上都绑着一具白骨。
每具白骨的完整程度不同。
有的白骨已经散在地上,只剩四肢的骨头被钉在十字架上。
有的还十分完整,甚至骨头上面还有新鲜的碎肉。
从骨头的大小和特征看来,这些尸骨都是女人的。
屠于曼越过七座墓碑。
挂着碎肉的尸骨在墓碑的后面,上面的血肉还新鲜,上面有鸟类啄食的痕迹。
天上盘旋着一群秃鹫。
屠于曼的到来打扰它们用餐,她走向刚刚秃鹫聚集停靠的十字架前,上面绑着的尸体血肉虽然零碎,但很新鲜。
这就是昨晚死的那位小姐的尸体。
屠于曼不知道尸体没被秃鹫啄食之前是怎么样,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想马夫或许没有吓唬汉娜。
这个场景实在血腥。
怪不得汉娜死活不愿意带她过来。
这具骨头很完整。
而且很规整,牙齿整齐没有掉落的痕迹,脊柱都很直,说明年纪不大。
她扭头绕了一周,确定周围这些尸骨都是属于年轻女孩的。
屠于曼不是法医,除了这些之外,她看不出尸体上有什么不正常的痕迹,汉娜所说的鞭痕不存在。
墓园中间的墓碑上刻了字,是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