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曼解开一大块瓷片，发现这株玫瑰的根系虽然干枯了，但仍然大面积地占据了花盆内部的空间，她抱起整个花盆，往地上一砸——
彻底碎了，连玫瑰干枯的根系和土块都散开。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屠于曼等待接下来的动静，但是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
找错了？
屠于曼有些怀疑自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00号突然尖叫：【你的背后！】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但就在这一刻，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空气中突然弥散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然靠近，不消00号提醒，屠于曼感到背后传来阵阵凉意。
一只冰凉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而后是一具完整的身体，冰冷的皮肤贴上来，隔着衣物也让屠于曼身体一个激灵。
不只是冷。
这温度低得令人惊颤，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伸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脱离物理层面的寒冷让屠于曼的思维恍惚了一瞬。
她猛然想起来施黎娜的话：顶楼有死灵。
——亡灵在她身后。
【呜呜呜这个副本居然真的有鬼！！我害怕！！！！屠于曼我害怕！】
你一个数据生命害怕鬼？屠于曼没好气地想。
她感觉寒气在往自己背上和身后东西贴合的皮肤里钻，一点一点分布在她的背上，就像人伸着指尖在她的背上跳跃。
屠于曼没有从身后的东西感受到恶意，于是没有轻举妄动。
见屠于曼没有反抗，身后的东西越贴越紧，屠于曼从自己感受到的曲线可以判断身后的亡灵有着女性的身躯。
应该是阁楼的前主人，这个亡灵很特殊，居然能碰到活人。屠于曼想。
越来越细密的寒气从自己的背上传来，突然，她的腰后一凉，两点凉意落在了实处。
“你想干什么?”屠于曼突然对着背后的亡灵发问。
身后的亡灵真的把指尖抵在了她的脊柱上。
她的指尖滑动摩挲，触感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屠于曼慢半拍意识到，那是因为滑过的手指落在了她背上的虫卵上，所以她才觉得身后的触摸断断续续。
想到这层东西，屠于曼觉得恶心，下意识往前躲了躲。
幅度不大，但身后的手也没有追上来。
下一秒，搭在屠于曼肩膀上的手从她的颈前滑过，一张脸贴上了她的颈侧。
屠于曼只能用余光看到身后亡灵高挺的鼻子，鼻尖正陷在屠于曼脸侧压出一个凹槽。
“你的身上，好多虫子。”
亡灵的嘴唇和鼻子还抵在屠于曼的脸侧，她说话的时候嘴巴并没有动，也没有气息：“玫瑰才会被虫子寄生，你也是玫瑰吗？”
玫瑰才会被虫子寄生，你是玫瑰吗？
屠于曼拂开身后人，转身，对上一个半透明的灵魂。
一头如瀑布般浓密的金色长发垂落在肩头，肌肤如同初晨的露珠，洁白而透明，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粉红色的眼眸清澈而沉静，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精灵，让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甜蜜的玫瑰香气。
屠于曼脱口而出：“玫瑰？”
对方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动，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蝴蝶扇动翅膀。
屠于曼不是在意皮相的人，那一刻却觉得城堡里的黑暗都因为这笑容驱散了不少，那个亡灵问：“你认识我？”
屠于曼面无表情，她似乎是被屠于曼的反应逗笑：“原来不认识啊。”
美丽的亡灵飘到屠于曼的身前，衣裙缓缓散开，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玫瑰图案，每一朵都栩栩如生。
她脸贴近和屠于曼对视，说：“莉莉丝，我的名字。”
当亡灵轻轻吐出“莉莉丝”这三个字的瞬间，阁楼中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疯狂地向未来疾驰而去。
屠于曼作为空间系天赋者，当即头皮发麻，叫嚣着不适。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时间的流逝变得肉眼可见。
莉莉丝的面容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轻皮囊不再，原本美丽的皮囊迅速衰老，皮肤上的光泽瞬间褪去，变得枯槁而灰暗，可怖的交错伤疤和泪痕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皮肤下冒出来。
美丽的小姐变成了可怖的怪物。
看到泪痕和伤疤交织在一起，屠于曼面对这变化佁然不动，避免触怒对方。
莉莉丝一瞬间老了几十岁，眼眸剩下无尽的空洞与黑暗。
可是屠于曼眨眨眼，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快得像是一场错觉。
熟悉的场景，让屠于曼想到了马厩里的两匹马，现在和当时的情况差不多，时间疾驰倒退又快速返回原点，回溯和复原。
阁楼中的空气似乎也被这恐怖的变化所感染，变得凝重而压抑，沈元琅有点害怕这场面，屠于曼却好似没事人一样。
莉莉丝鼻子抵上屠于曼的鼻尖，语气森然问：“你看到了什么？”
亡灵没有气息，即使莉莉丝抵在她的脸上说话，她也感受不到一点呼吸。
屠于曼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莉莉丝见她不说话，自觉没趣，飘到窗口往外看。
阁楼没有窗帘。
窗户也是大开着的。
屠于曼上来的时候回头看过，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后山的墓地和玫瑰圃的一角，莉莉丝看的正是玫瑰花圃的方向。
莉莉丝的动作没有什么特别，但就是给人一种自然流畅之感，
仿佛她曾经做过一样的动作，千遍万遍。
“这个城堡里已经没有一朵健康的玫瑰了。”说完她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这里是我的家。”莉莉丝紫红色的眼睛像深邃的星空一样吸引着人的目光。
而她娓娓道来的语气则比她的目光更吸引人。
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和副本的主要剧情线有关，屠于曼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副本剧情的核心，莉莉丝说什么她都专心听着。
她指着花盆里枯萎的玫瑰。
“你知道的，那是我。”
莉莉丝眨眨眼，说：“我要送你去一个地方，你不要抵抗。”
她说这话的时候俏皮又纯真，调皮的神情像是一个孩童。
大概在一百年前，
莉莉丝有最魅惑的外表和最干净的眼瞳。
城堡里的人不叫她的名字，而是叫她玫瑰。
这是特拉米雷兹一世授意的。她的父亲。第一任伯爵。
他珍视她，爱护她，就像爱护一朵玫瑰。
屠于曼被送到了莉莉丝的记忆里。
身下松软无比，她陷在床垫里。
入眼是华丽的洛可可式幔帐，夸张的木质镂空雕刻铺满了这张床的吊顶。
这是一间公主房。
她坐起身，身上原本的灰色园丁工作服已经变成华丽的粉紫色公主裙，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审美风格。
她变成了莉莉丝。
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但是可以从浮纹玻璃上透过的天光分辨出现在是傍晚。
开窗，下面是被大理石围栏圈住的花园和喷泉，更远处，一片蔚蓝。
原来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往下看，是这样的情景。
“小玫瑰，该下来吃晚饭了。”
门外有人在叫莉莉丝。是这座古堡的佣人。
虽然还没有到夜晚，但是古堡里灯火辉煌，到处都点着灯，她跟着佣人下去，吃饭的大厅里，只有主位坐了一个人。
一个满头银丝，留着山羊胡的外国人。他的西装外面披着灰貂，灰貂团成一团，显得他很臃肿。实际上他的脸是很瘦削的。瘦削，却不刻薄。
屠于曼听到佣人喊他伯爵。
——那是莉莉丝的父亲。
佣人帮她拉开座椅，避免了屠于曼选位子的尴尬。
款款坐下之后。
伯爵慈爱地询问莉莉丝明天想要去哪里玩。
没有早课的假期，伯爵从来不会对莉莉丝施加太多管束。
屠于曼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开口了。
“我要在花园里种一点玫瑰。”
这是莉莉丝在说话。
屠于曼马上意识到，现在发展的默认轨迹是莉莉丝原本就走过的路。
“好。”伯爵笑着说好。
莉莉丝是从一楼的大门出去的。
屠于曼的视角里，原本该是墙壁和罗马柱的地方神奇地变出了门和窗。
原来它们在这里。
等出去后就可以毁掉城堡的大门了。屠于曼想。
现在的时间线在大概在寄生兽出现之前，屠于曼走到玫瑰花圃，看到满园春色，成千上万朵玫瑰在花园里享受阳光。
面生的管家慈爱地帮莉莉丝提着她的园艺工具：“玫瑰小姐，今天您想把花种在哪儿呢？”
花园里其实已经满满当当都种满了玫瑰，但是莉莉丝就是能扒上一个阳光很好的角落为自己的花园添上新成员。
她爱笑，也爱玩，看到管家伯伯和园丁阿姨的时候会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然后戴着自己的小草帽蹦蹦跳跳回家。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屠于曼跟着莉莉丝的想法动，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看着莉莉丝跳过积水的泥潭，伯爵站在一楼的窗户又是担心又是宠爱地看着她，朝屋里说了什么。紧接着管家伯伯就为她拿了雨靴和雨衣出来。
“老爷说等玩完水了就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小姐不要让老爷担心了。”
“好的，管家伯伯。”莉莉丝甜甜地应声。
“莉莉丝？莉莉丝!”
有人在叫莉莉丝。
回头，她的杰克叔叔在花园的围栏外朝她招手。
父亲总是叫自己不要离杰克叔叔太近，父亲还告诉自己女孩子要懂礼貌。
杰克叔叔对她很热情，她不能不礼貌。
她放下手里的锄头和玫瑰花苗过去了。
杰克叔叔站在围栏外面，手里捧着一盆玫瑰。
“小莉莉丝，我的玫瑰生病了，你有办法治好它吗？”
他说玫瑰长虫子了，但是他不会照顾，只能拜托莉莉丝照看着这盆玫瑰。
玫瑰好像快死了，上面都是虫子的卵。
莉莉丝有一个花圃的玫瑰，每一棵都照顾得很好。
于是她答应了。
“玫瑰已经长虫子了，不要把它种在花园里，那样虫子会爬到其他玫瑰上的。小莉莉丝，把玫瑰带到城堡里照顾吧。”
“一个月后，我再来取这盆玫瑰。”
“好的。杰克叔叔。”
玫瑰不在室外晒太阳是养不好的，但是杰克叔叔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
...
莉莉丝向来是个种花小能手，但是这次不管她用了什么药，受托照顾的玫瑰虫害就是不见好，直到彻底枯萎。
莉莉丝有点愧疚。
杰克叔叔来了，他站在围栏外。
“莉莉丝，我的玫瑰呢？”
莉莉丝捧着已经枯死的玫瑰，抱歉地打开围栏。
父亲让她离杰克叔叔远一点，但是她搞砸了叔叔拜托她的事情，只能面对面道歉。
再把花盆还给杰克叔叔。
“小玫瑰，不用还了，只是一个花盆而已。”
莉莉丝喜欢自己的小名，但是对方这么叫的时候，她本能就对这个称呼感到不舒服，皱起眉头。
可是明明城堡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叫她的。
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潜意识里在反感杰克叔叔，这真是太不礼貌了。
莉莉丝重新摆出抱歉的神情。
“莉莉丝，你感到很愧疚吗？你想要补偿我吗？”
莉莉丝忍住皱眉的本能反应露出询问的神情。
然后天空下了一场雨。
她仰头，雨水滴进她的眼睛里。
她想，她应该听父亲的话，离杰克叔叔远一点。
这样就不会淋到雨了。
她的父亲是伯爵，杰克叔叔只是子爵。
她想，她或许可以让父亲杀了杰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