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的光照越来越远，周瑞加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下坠。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冷，像是一种幻觉。

周瑞加已经太久没有出过实验区的空调温室，以至于这种刺骨的冷意攀附而上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下坠的瞬息，他侧头，看到走马灯里，塔萨被抓获那天。

周瑞加清楚，自己不是无故的旁观者。

抓捕笼里，他无视海妖的挣扎，非常冷静地把他电晕，取下他的眼睛，安上监控摄像头。

手术刀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指尖。

海妖的眼睛在哪里？他真的不知道。

眼睛被上面取走了。

没了支撑，啪嗒一声，周瑞家的沉重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被拧断的脖颈扭曲出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断裂处淌出一汪血洼，完全受不住势，在塔萨的脚尖前堪堪停下。

屠于曼无声无息解决完了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看到方舟系统发布下来的任务进度条又涨了两个百分点。

顺顺利利越过七八道关卡，此时00号早已经反应过来：【你和方舟系统联系上了？！】

“如你所见，我现在为它办事。同时，它为我提供便利。”

【为什么才告诉我？】00号愤愤不平。

屠于曼：“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不对劲。”

察觉到00号真的生气了，屠于曼收敛起自己的笑，丝毫不避讳方舟系统：“这次行动是方舟系统布置的任务。”

屠于曼刚开始的时候自然而然以为00号会像以前一样，对她的任务了如指掌。她反客为主问：“你为什么看不到？”

其实屠于曼真正关心的是：“你的存在、方舟系统和灯塔系统的存在，是否互相孤立的？它们知道你的存在吗？我现在和你说话，方舟系统知道吗?”

屠于曼很久之前就察觉到它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但是对此00号似乎不欲多说。

00号想了想：【知道吧。】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吧”？

语焉不详，必然是有问题。

00号解释：【它应该知道我们在沟通，但是无法知道我们具体在说什么。这毕竟是你的心声，你想让谁听到，谁才能听到。】

屠于曼：“了解。”

这么一来，屠于曼放心多了。

相比副本官方，屠于曼还是更信任00号，转手把这次的限时任务发给00号。

读完任务，00号的反应很大。

【限时非强制性任务？】

任务目标：消杀巨日城内的试验田监控据点，尽可能地消杀策划者和相关人员。

【任务失败，玩家屠于曼无任何惩罚。如果成功了，还有来自方舟世界的一件未知道具奖励？被允许随时向副本官方求助？怪不得你这么主动执行任务。】

00号看到屠于曼已经百分之二十几的任务执行进度，有些惊讶，任务执刑到这里，还没有进行到核心部分。

系统的心态转变得非常自然，转眼就变成了0扒皮：【副本官方财大气粗，你大胆管它要道具。】

“当然。”这点屠于曼自然不会客气。

一组人的血淌在地上，血腥味十分浓重。

塔萨朝她走来。

她望向愤怒将将平息的海妖，问：“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塔萨褪去嗓音里的攻击性，道：“这还不算。”

只是杀了几个帮人办事的小喽喽，怎么算得上报仇。

屠于曼倚在门框上：“怎么不动用海妖的能力？他应该知道不少和你有关的事情。”毕竟是这场实验的监察员。

塔萨舔了舔嘴唇，摇头：“等级太低了，浪费技能。”

“也是。”屠于曼话锋一转：“有人正在往这边赶，他们知道我们进来了。”她抬头，确定周围的摄像头都已经失控，方舟系统控制之下，两个人的位置暂时没有泄露。

“我们的具体位置暂时还没有暴露。”

屠于曼的话给塔萨打下一针安定剂，他问：“多少人？”

屠于曼掌握方舟系统传来的讯息：“二十几个。”

“实验室里的人吗？”

“不是。”屠于曼侧身给塔萨让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是战斗型玩家。”

126小组的实验门自动关上，挡住内里空间的一片血泊，于是一切看起来又恢复成岁月静好的样子。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眯眼。

塔萨道：“看来入口果然不止一个。”

“守株待兔还是主动出击？”

屠于曼摇头，都不是。

“不用管那些人。这里面有更有价值的东西。”屠于曼说。

由于巨日城的占地范围确实不大，实验中控区有事秘密建设的，能使用的范围有限，所以这里的空间并没有大到夸张的程度，但是也绝对不算小。

眼下的实验室乍一看通道细细窄窄，弯弯绕绕，体量不大的样子，实则两人压根没有探到底。

但是只要速度够快，两人完全可以达成扫图百分百的程度。

来都来了，又有副本官方这条金大腿...屠于曼目露精光——她自然是要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塔萨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类似消防装置的设备上：“抬头。”

他提醒：“我们头顶那些东西能够喷射赌气和催眠气体。”

这些设备的外形看上去很普通，非常不起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屠于曼在无人区的实验溶洞里也看到过这个，只是当时它们被安装得很隐蔽。

有方舟系统在，屠于曼点头示意他放心：“这些东西已经被控制了。不用担心。”

实验中控区的门禁层层叠叠，都是电子和生物信息操控的关卡，有方舟系统为两个人开路，这些安保措施反而成了两人的庇护，把身后追击的人挡在外面。

屠于曼利用数据之眼把眼前生物信息密码门的数据录入自己的脑袋，里面出现过的员工信息127个，比屠于曼想象的少，127个员工信息里，屠于曼毫不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屈平和施黎娜的信息。

玩家屈平，B级实验任务负责人。

玩家施黎娜，A级实验任务负责人、S级实验观察对象。

后面的短短两行介绍在屠于曼的脑中滚动，施黎娜第一次信息录入时间并不长，就在几个月前，和屈平给的时间对得上。

她晋升的速度非常快。

密码门里的通过人员等级数据显示，她只花了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就从初级的实战型消耗品玩家晋升为A级实验负责人。

屠于曼瞳孔微张，施黎娜的等级居然屈平高这么多，但这个“实验观察对象”是什么？

她默念出声上面的玩家天赋：“死亡哀悼。”

“什么？”塔萨紧跟其后。

“你那位仇人的天赋。”屠于曼说：“我看到她的玩家信息了。”

“是吗。”塔萨落得现在的境地，少不得施黎娜的加害，对此他自然愤恨。按时间看，施黎娜现在还在酒店里睡觉。

他压下自己的情绪。不急。

账可以慢慢算。

方舟系统的引导作用十分到位，几乎可以说是手把手带引屠于曼往任务核心走。

“后面确实有人，我听到你说的人的声音了。”海妖的耳域广，听力比屠于曼优越，二十三个人，数量对得上。“你确定他们追不上我们？”

塔萨商量双方的距离，又看看向面前弯弯绕绕的路，心里觉得有点悬。

“不放心就加快脚步。”屠于曼冷静地疾步前行，“不止后面有人，前面也有，你做好心理准备。”

后面的人能甩则甩，堵在前面的人只能实实在在打过去。

塔萨压了压眉头，实验区里的路弯弯绕绕，但是面对岔路口时，屠于曼选择道路时从来不犹豫，她看上去对这里了如指掌。

他不禁想到深入到实验中控区前，那些一路指明方向的摄像头。

两人像是正在走迷宫的两只蚂蚁，而屠于曼似乎抢占先机地，拿到了这个迷宫的地图。

好在她是自己的队友。

“嘘——”屠于曼突然出声，警惕地盯着两人面前一道紧闭的机械门。

她抽出螳螂巨镰，眼神示意塔萨让开，自己则翻身像是壁虎一样吸上了天花板，动作轻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屠于曼手中青黑色的镰刀在昏暗的过道里反射出微弱的光，塔萨的耳鳍无声无息露出了，轻轻地抖动，悄无声息退后到身后的一个拐角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前面进入备战状态的屠于曼。

门后有人。

方舟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态人类存在，请小心。】

“咔嚓——咔嚓——”

密码门自己开了。

“呼——呼——”很沉重的喘气声。

门内的光线忽地投射在地上，屠于曼俯视的视角下，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影子，无法辨认影子的主体形态，紧接着，措不及防，一条鲜红的东西直抽屠于曼的门面！

她暗道不好，暴露了。

“唰——”

屠于曼冷静地挥刀，鲜红的长舌布满尖刺直愣愣甩过来，被她从中间劈断断成两截，掉在地上抽动。

塔萨在拐角处，把门后的怪物看得清清楚楚，判断出它的下一步动作，他的嘴里迅速分泌唾液，完全不管会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不安地开口：“躲！”

塔萨的提醒慢了一步，在这之前，屠于曼先做出攻击的姿态。

她舞着螳螂巨镰倒挂金钩，不要命地露出半个身体直直击向门后，螳螂巨镰足够锋利但是刀刃太短，屠于曼只感觉它凿进了一度厚重黏腻的液体里，然后她的胸口骤然一痛，螳螂巨镰脱手，紧接着天旋地转，“嘭！”屠于曼砸在地上眼冒金星。

武器被留在怪物的身体里了，屠于曼压根看不见它到底长什么，但是可以确定螳螂巨镰插入的位置很精准。

鲜红色的断舌再次直击屠于曼的门面而来，她的耳边响起怪异的呓语，那声音从身后传来，怪异但是意外地悦耳，屠于曼马上反应过来是塔萨在使用玩家天赋。

果然，怪物的动作在海妖歌声的影响下停滞了一瞬间，屠于曼不能错失时机，她双手撑地翻身跃起，双手勾出头顶的门框上沿，借着惯性，扬起双腿，狠狠对准怪物心口处的螳螂巨镰把手一踢！

这一脚实实在在，她先是感受到厚重的阻力阻挡自己向前，但是仍然慢慢前进，待屠于曼憋得额头青筋暴起之后，她的脚下骤然一松。

“吧嗒——”先是金属碰撞的锐鸣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沉重声响。

屠于曼松手落地，一个不成人样的异形体瘫在地上已经断了气。

塔萨喘着气上前：“你没事吧。”

“没事。”

螳螂巨镰被异形体压在身下，屠于曼抽出两把方舟系统赞助的道具匕首，扔给塔萨一把，自己则用另外一把在异形体身上补刀，确保它已经死透，才翻动它的尸体把螳螂巨镰抽出来。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屠于曼还是一脸排斥地对塔萨说：“这好像是个人。”

地上的东西长相很奇怪，它的身体很像是站起来的癞蛤蟆，背上麻麻赖赖的，又正好有一条柱状长舌，但是偏偏长了一张人脸。

螳螂巨镰捅开它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是浊黄色的，看起来很像是脓水，可偏偏空气中飘着异香，十分清新。

这只蟾蜍人出现得很突然，但方舟系统说，这不是实验区里的人安排的。这个地方的各个部分比她想象得还存独立隔绝，它出现在这里纯属是偶然，门后的通道很脏，地上墙上都是污渍，也证明了这一点。

塔萨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这东西，是异形吧？哪里像人了？”

屠于曼没法说，是副本官方告知她这是人类。

屠于曼问00号：“异常态人类，是什么？”

【经过非常规手段，被催化进行变态发育的人类。但是你面前的人不会说话，躲避意识不强，只有狩猎本能，很明显是催化失败的案例。】

催化失败的案例。

屠于曼马上举一反三：“听起来很像是玩家独自回收寄生兽失败后的反应。”

【确实。它们的精神领域已经能全然崩溃，即使你不杀它，这里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