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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生厌的话语戛然而止,‘司命’身后的空间扭曲了一瞬,从中窜出的人影按着‘司命’的后脑将他的脸狠砸在石桌之上,路明非甚至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音。
“该死的,你还要搞多少鬼!”
看着如此狠厉的表情出现在路鸣泽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路明非一时间都忘了恐惧。
“哥哥,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救你了,你该好好补偿我。”狠厉的表情只是一瞬,面对着路明非,他又变回那个笑得温良的弟弟。
“路鸣泽?”说不感动是假的,小魔鬼这两次救他于水火之中是真的及时,就是这次他冲出来的时候凶神恶煞过头了。
“在的哦。”路鸣泽笑着收紧了掌心,被他按在手下的‘司命’化为一阵星光消散,“哥哥不要听这家伙胡说八道,他连人都算不上,说的东西撑死也就是鬼话,哥哥你也知道的,男人的鬼话最不能信了。”
“上次那个,呃……他弟弟?”
“也是这家伙搞的鬼喔,其他的哥哥就不要问了,这个时候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好处。”路鸣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方帕子擦拭着掌心,“有个好消息哥哥要听吗?四分之一生命就可以换到一个棒极了的好消息!”
路明非嘴角一抽,心里那点因为路鸣泽救场的小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魔鬼,拐着弯的骗他交易,四分之一的生命就只能换一个好消息,这不奸商吗,“是正经生意吗就给我推销。”
“那好吧,看在哥哥这么信任我的份上,这个消息算你免费。”路鸣泽走向了路明非,“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明非牵住了路鸣泽伸过来的手,柔软的,温暖的,流淌着生命的手。他眼前一花,再睁眼,其上是璀璨的星空,其下是浓重的夜色——他站在机翼上,位于万米高空。
路明非腿肚子一软就跪了下来,他是有点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恐高,但那不意味着他在万米高空还能保持镇定,“路鸣泽你是要搞谋杀吗!”
“哥哥这么温柔善良,我怎么舍得搞谋杀呢。”路鸣泽蹲下来环抱住路明非,安抚性的拍着他的肩膀,“那个价值四分之一生命的好消息就是,所有的条件都已达成,你可以开启第二个副本了。”
“第一个副本不是青铜与火之王吗?那第二个副本要我去和哪条龙拼命。”
“不是喔,屠龙是第一个副本的统称,你还没能通关。”路鸣泽咯咯笑了起来,“虽然屠龙是第一要务,但是对于哥哥来说,第二个副本的价值可能更高。”
“如果我不愿意呢。”路明非轻声问。
“哥哥,你没有选择。”路鸣泽松开了环抱住路明非的手,抵着他的额头说,“但是哥哥,你可以相信我,所有人都可能会欺骗你,但我不会,即使世界毁灭,我也永远和你站在一边。”
又是这种话术,这是命运,这是注定的,这是你必须做的,这是你没有选择逃不掉的。有人给他安排好了下一步,有人推着他向既定的道路前进,可是从来都有人问过他的意愿,所有人都默认这是他该承受的一切。
这是所谓命运吗?不,这不是,这是被人所玩弄的人生。
路明非避开了路鸣泽的触碰,他应该对被玩弄的人生感到愤怒,但是面对着路鸣泽那张脸他又觉得难过,多好的孩子啊,他说你可以相信我,他说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会陪着你。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好像又化成了吸饱水的海绵,稍加用力就能挤出点悲伤,直至溢满他的整个灵魂。
他吸了吸鼻子重新环抱住路鸣泽,“这话说的我不像救世主,反而像个破打工的,你就是那个无良老板。”
“我还以为哥哥会说什么煽情的话,结果就给我扣了顶无良老板的帽子,是因为我需要员工倒贴工资吗。”路鸣泽笑嘻嘻的搓了把他哥的脑袋,“不过第二个副本还有一个赠送的被动技能,哥哥你很大程度上可以摆脱那些可恶梦境对你的困扰了。”
“很大程度上。”这几个字一出口,路明非又默默抽回了抱住路鸣泽的手,“意思是我还是会梦到。”
“嗯哼。”路鸣泽点头,“比如某些特别的东西,还是会在特殊时间段以梦境的方式投现。”
“无所谓,能让我睡个好觉就好。”路明非抖着腿站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夜空,繁星闪烁,由点成线,由线成网,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旋转了起来。
“哥哥!”
路明非刚被这一声叫的回神,紧接着就被冲过来的路鸣泽抱住了腰,他一哆嗦,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腿又开始发抖,“停停停,这么高你也不害怕摔下去。”
路鸣泽咧开嘴一笑,“哥哥你有句话说的不错,但我要纠正一点,这不是谋杀,这叫殉情。”
路明非的表情从茫然转化为震惊最后变为恐惧,一串高亢的叫声从他嗓子里窜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鸣泽抱着他跌下了机翼。
在呼啸的风声中,他听到路鸣泽低喃了一句,“哥哥,要抱紧我。”
安稳坐在座椅上的路明非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声尖叫被他完完整整堵在了喉咙里。从万米高空且在没任何安保措施的情况下掉下去那不叫刺激,那叫要命。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慰着自己那颗饱受惊吓的小心脏。扭头向楚子航看去,楚子航睡的安稳,头微微侧向他这边,带着眼罩他只能看到楚子航下半张脸,大概是伤势在恢复,那双淡色的唇也染上了点血色。
路明非栽回座椅,把下滑的毯子重新拉了上来。梦里‘司命’的话虽然被路鸣泽用暴力手段赌了回去,但是他完整的听到了那个‘你’字,‘你’后面可以续接的词汇显而易见,现在所有的意向都指向了他,指向了他心底最恐惧的部分。
路鸣泽说‘司命’不可信,但魔鬼的话又能有几分令人信服,即使是以生命为条件的交易,真相和谎言也会并存。
眼皮逐渐沉重,困倦感袭来。路明非早就意识到了,梦到这种东西后的睡眠价值约等于无,甚至会加重他的疲惫,所以路鸣泽所言对他确实是好事,起码在睡眠方面能还他个清静。
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哗啦”一声,清脆又带了沉闷的声音响起,从他放置在身侧的包里滑出的一件东西砸中了他的脚。
路明非不情愿的捡了起来,是陈观主送他的生辰礼物。机舱里并非全暗,昏黄的暖色灯光照在布袋上显露出一点纷杂的纹路——看起来像一只鸟。他在陈观主给他看过的那张信纸上见到过,陈观主说这和那个神秘的混血家族“卜”家有关。
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和他猜想的那样,这是卷书简样式的东西,单个约莫两指宽,共九根,通体素白,用金丝线编织在一块。模样和玉有八成像,但质感完全不同,虽然摸起来有淡淡的润感,却不似白玉那般细腻,手感也不生温,握在手里怎么都是凉的。更重要的是重量上的区别,和等体积的白玉比起来它轻的如同注胶的假货。
想着陈观主没理由送他这种东西,路明非扯开固定的棉线,把那“玉简”,暂且称呼它为“玉简”,和同样织有暗纹的内衬棉布分离开来,这才露出了这物件的全貌——它内刻细密的赤金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如鎏金般浮动。
路明非手指刚触碰上去,指尖传来的光滑触感让他惊觉这些类似于符文的纹路并非篆刻于“玉简”表面,它深埋于玉简内,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这东西有点邪性。路明非盖棺定论。这种纹路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符书,换言之没有一种符书是这种组成方式,与其说他们是符文,他更倾向于是一种古代文字。尤其是这和玉相似的材质,加上赤金的纹路,总会让他们这种修行之人联想到一些不得了的金呀玉啊的东西。
右眼皮莫名跳动了两下,和以往的很多次那样,一些不太妙的事情又要争着出现在他面前了。路明非拧着眉,一是没想明白陈观主为什么要给他这种东西,二是他基本确信自己得了个烫手山芋。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东西卷好装好收好,装作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但这个时候,他又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冷的视线,没有丝毫恶意反而更类似于审视,像是被当做货品任人挑选,又如毒蛇绕颈,阴冷感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的笼罩起来。这种普通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窥视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凉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又化为刺骨的寒,冷的像被扒光了丢在西伯利亚大雪原里,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灵魂都在警告他,危险!危险!!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审视的目光才消退,路明非却依旧被那股冷意钉在原地,直到他狠掐了手心一把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肢体僵硬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他抹了把脸,指缝不知道从哪儿沾染到的类似于阳光的暖香让他的身体逐渐回温,熟悉的,温暖的,可能藏于记忆深处的,甜滋滋的暖香……
路明非平复心跳用了好一会,被冷意冻到宕机的大脑也再次开始运转,其实他并不关心暗中窥视他的是何人,毕竟依照着陈观主的话来说,他一直都是个极敏感的人,无论是直觉还是感知又或者其他方面,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有一些人围绕在他身边,时间或长或短,可能是一个阵营,也可能分属不同阵营。但是从没有出现过像这样让他从头到脚都拉响危险警报的情况。那这次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什么存在?是成精了的和玄初共同一张脸的“司命”?还是一些其他的藏在阴沟里如臭虫一般恶心的存在?
他沉着脸站了起来,环视过去所有人都陷入沉眠,那瞬间,像突然连接上了情感感知,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齐涌进他的心里,困惑,惊慌,恐惧——从他这角度看,坐在他后方的所有人,都好像拥有着同一个表情,他们似乎在笑,闭着眼睛在笑。
那股早就退却的寒意再次爬上他心头,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机舱里安静的出奇,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连那些可以称之为白噪音的飞机引擎声都被隔绝了,安静到似乎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路明非慌张的坐下,心里念叨着不能疑神疑鬼,眼神却在楚子航身上看个没完。他盯着楚子航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不自觉的把手伸了过去,顺着胳膊的轮廓向上摸,攀上肩膀,蹭过脸颊,掠过鼻尖。
手下的热度和感受到的均匀呼吸让路明非不安的心得到了平复。
起码楚子航还活着。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像是打破了某些桎梏,那些消失已久的声音一齐涌入他耳中。扰人的引擎声在此时也有如听仙乐之感。
路明非愣了好长时间,才收回手撩开小窗口的遮光板,透过那块玻璃,外面是极其浓郁的夜色,如墨般深沉,直至他和玻璃反光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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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0,润德大厦A座,21楼。
陈观主卡着点来到了现场,那几个在他眼里看来都还算年轻人的或蹲或站,见他一来个个腰杆挺得笔直一口一个“陈老”喊的亲热,只剩下一个拿着八卦盘头发花白了一半的男人喊他“老陈”。
那是沈玉峰,沈仪的老爹,之前和陈观主相识的老伙计们大多都退居二线了,或叫了徒弟徒孙来帮忙,面熟的如今只剩下沈玉峰一个了,照沈玉峰自己的话来说,他目前还能撑两年,但再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说了。
“小仪,给老陈说下情况。”沈玉峰吩咐着自家女儿,转头又端着八卦盘忙碌了起来。
“陈老。那边的人调查完就离开了,他们也说会处理好这件事,小路道长那边您不用担心。”沈仪礼貌笑了笑,“关于裂隙,我们调查的结果显示它降临在了这台电梯上,21楼是空间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通过这台电梯进入21楼的人,会百分百进入那层空间。”
“你们是怎么的出这个结论的。”陈观主问。
“纸傀儡术。”沈玉峰接话,“我和纸傀儡分别进入了相邻的两部电梯,同时操作就能得出结论。”他把缠着红布的八卦盘塞进口袋,“没有六年前那次严重,但我怀疑和六年前一样,能拥有如此明确的‘规则’肯定是冲着某一个特定的人来的。”
陈观主点了点头,他肯定了沈玉峰的猜测,“你猜对了。那么把界壁加固一下,该散就散了吧,大半夜的耽误你们休息了。”
周围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明明就几个人,却有十几个人在场的错觉,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应该的,不辛苦。”
“不过,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沈仪问道。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是那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见过自己老爸,再之后老爸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手上的活计也逐渐移交给她,可是现在……
“不碍事。”陈观主说,“既然是针对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