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他们都出去了。”
林北施感觉到他一直在颤抖，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也是冰凉的。
“你的衣服都湿了，先…”
卢一猛然退后，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我…我身上很脏，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北施手足无措，又上前一步抱住他。
“我刚刚…腿软，所以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在发抖。”
“我…很害怕。”
卢一不是一个轻易示弱的人，无论内心如何动荡，他都不会把害怕、难过这类形容词用在自己身上、讲给别人听。
但既然林北施吃这一套，那试试也无妨。
“别怕，那个人不敢再来了。”
“嗯。”
“我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说过要你有事立刻联系我，你为什么不听？”
林北施生气不止是因为金总和刘经理，也因为卢一。如果他早告诉自己是这样“招呼客人”，自己一定不会让刚才的事发生。
但看到他现在这幅可怜模样，林北施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只怪自己为什么要紧赶慢赶亲手把他送过来。明明就不想让他来的，为什么要纠结是否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卢一沉浸在林北施的怀抱里，安心的感觉让他渐渐止住了颤抖，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堪的样子。其实那天，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故意那样逗你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一点都没变，而我却变了很多，从内到外都变了，所以你一开始都没有认出我来，对吗？”
“我…”林北施无言以对。
谎言混着真话说出来，才最难辨。卢一不但圆了故事，还让林北施愧疚于自己单方面辜负了朋友。
“跟你分开之后，我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我也变成了…不好的人。我一身麻烦，但我不想让这些麻烦沾染到你。”
“那些只是小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我知道，林家是这里真正的老板，我们不在一个阶层，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帮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图你什么才接近你。我是很怕那样的客人，可我更怕你因此鄙视我、疏远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在意你。所以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当作没看到，我…我可以自己处理…”
救风尘是男人万年不变的嗜好。此时越是拒绝，越是表现得柔弱而坚韧，对方就会愈发沉浸在自以为的救赎中无法自拔。
卢一在用尽各种伎俩算计林北施。
林北施却在卢一编造的故事里，傻傻心疼骗他的人。
“你怎么处理？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你的处理方式！”
卢一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北施想是自己语气重了，转而柔声道，“我…我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我同样很喜欢你、很在意你…这个朋友，我很乐意帮你解决麻烦，我也绝对不会因此鄙视你，疏远你。相信我，让我帮你处理。”
一边抱这么紧，一边不断强调“朋友”这两个字。直男可真有意思，卢一心道。
“嗯，”一直放在身侧的双手，环起他的腰，然后低下头，脸颊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林北施，你怎么这么好啊。”
一滴水珠从发梢滴落到林北施帽衫与皮肤间的缝隙，顺着脊柱向下滚落，从冰凉变温热。
“你对其他朋友也都这么好吗？”
“没…”林北施隐约察觉，自己对卢一的感情是不同于其他朋友。只有卢一能轻而易举牵动自己的情绪。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我总是把你牵扯进这些不好的事，你什么时候会厌烦？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
“不会厌烦。当你遇到麻烦，第一时间能想到向我求助，我反而感得安心。”
“林北施，你知道吗，”卢一拉开两人的距离，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二十几年来，我从没觉得自己幸运。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好运气都被攒起来了，用来遇见你。”
林北施不知这句话是应时而生的糖衣炮弹。卢一也不知这句话会是一语成谶的迟来子弹。
……
正如林北施所说，这些都是小事，很好解决。
卢一一点也不用操心，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就看到了刘经理发来的好消息。
“你好好休养着，不用急着来上班。过两天会来两个营销助理，到时候你来面一下，觉得可以就留下。”
卢一不明白有什么好休养的，自己经常喝得烂醉也没让他休养过，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主动给他特批个假了？但这都不是重点，他更在意的是后半句。
“营销助理？给我找的？”
“是啊，你先看看简历。”刘经理发了两个文档过来。
卢一点开扫了一眼：一个上海旗舰店的总监，一个本地Top夜店的销冠。强龙加地头蛇的组合来给自己当助理？
“……”
“不满意？”
“这俩大神的工资谁开？”
“总公司单独拨款，不影响店内分红。”
“那我干嘛？”
“想干嘛干嘛。”
卢一直接拨通了刘经理的电话。
“刘经理，这什么意思啊？我被炒了？”
“怎么可能…把你炒了，林少爷不得把这店拆了啊？”
“那是…架空我？”
“也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真就是给你找两个助理分担工作。”
“我是有多大排场啊，请这两位给我分担工作？”
“你以后啊，就不用跟客人social啦，有什么事就交给他们，你有空就来巡巡店，指导一下他们工作就成。”
“我？指导他们？”卢一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指导我还差不多……再说了，俩加起来的工资比我分红都多吧？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呃…是不少…但这个帐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
“你知道前天林少爷打那人赔了多少钱吗？还有昨天的金总…这俩加起来，都够他们俩几个月工资了。只要你少跟客人接触，林少爷就少发火，少发火就少赔钱。站来夜店的角度，请他们来是不划算，但站在林家的角度，这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了，林家也不在乎这五毛一块的，主要图个省心不是。”
如果不用考虑钱，所有麻烦事都变得简单了。有钱真好啊。卢一独自叹道。
“呵，曲线救国啊…”
“那可不。”
“但是…让他们来给我当助理，人家能同意吗？”
“嗐，只要钱到位，助理还是总监不就是个称呼嘛，没有人会在意的。”
“啊～也是，反正咱这儿刘经理你最大，不管助理还是经理，都听你安排。”
“哎哟哎哟，这我可担不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个跑腿儿传话的。”
“跑腿儿传话的能随随便便就安排好这些？我可不信。刘经理你的本事可比我看到的大多了。”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哎，实话跟你说吧，这些都是林总安排的，我就是负责联络联络。”
“林总？哎我说刘经理，你这嘴也太快了吧…”
“这你可冤枉我了啊，这回啊，我还真什么都没说。你想想看哈，一次两次我往上报，这都第三次，就这频率，都快赶上我家小区保安跟外卖员吵架了。我要次次都找林总，她该觉得我无能了。”
“那她怎么知道的？”
“估计是林少爷找林总说这的事儿吧。”
“噢～林总这么惯着她弟弟啊…”
“嗐，这你就不懂了，我记得你是独生子？有兄弟姐妹的才有这种体会。俩人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感情，那是谁都比不了的，姐姐惯着弟弟，哥哥惯着妹妹那都再正常不过了。”
“是么，那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林家姐弟感情好不好先不说，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都不好说。卢一清楚地记得蔡姨说过，林北施不是在林家出生的，整个成长经历也是孤独的。如果真有一个这么惯着他的姐姐，他也不可能养成这种动不动就打人的暴戾脾气。
但这次，林南君为什么又会这么帮着这个弟弟呢？
真复杂啊…
“你也用不着羡慕，人林少爷不也惯着你嘛。这回大费周章地找人来给你当助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好了好了，刘经理，再说下去我都要脸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林家的宣传大使呢。”
“行行行，我不啰嗦了，反正这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也已经传达到位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挂啦。”
卢一见过不少性格乖张的少爷，他们遇到这种事也会用钱解决——甩出一张卡，霸道地说，“现在就辞职，回家呆着。”
但林北施很不一样…他会用曲折但周全的方法，支持自己的事业，又解决自己的麻烦。即使这所谓的事业他并不太认同，但依旧给予百分百的尊重。
与其说羡慕林北施的丰厚家底和刘经理口中“惯着他的姐姐”，卢一更羡慕自己正在扮演的那个人。
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
卢一想起蔡姨口中形容的男孩外貌：很可爱，卷头发，像个洋娃娃。
哼，男孩子长这样，肯定是个说话声音尖锐、咋咋唬唬地娘炮。
莫名又有点讨厌这个人。
卢一望着天花板，暗自笑了笑。又羡慕又讨厌，又想取代他，自己还真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