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语文成绩很好的。”

“看得出来。”又会说又会猜，自己在他面前几乎透明。

“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当语文老师，还考了教资呢。”

“那怎么没去？”

“老师工资太低了，都不够…不够我花的。”卢一扬了扬手腕上的表，没有对林北施说真话。

十万块的劳力士，在林北施眼里什么都不是，但却是卢一省吃俭用，又磨了店员很久，才排到的一块不用搭配子品牌一起买的水鬼。

他很清楚这些有多华而不实，但想要赚更多钱，就必须和更高位的人打交道，这些就是敲门砖。倒不是有了这些东西，对方就会高看自己一眼，而是有了这些东西的包装，才能充分表现出自己追逐名利的意图，意图越明显，身居高位的人才越容易看到自己，把机会给自己。林南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平时需要用很多钱吗？”

“干嘛？又要借钱给我啊？”

“不是借…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要用钱不需要跟我借，”林北施抽出一张卡，“呐，这个给你。”

卢一接过卡，“这里面有多少钱？”

“三百多，密码是我生日。大额的那张在这边用起来不方便，你需要的话得提前告诉我。”

林北施毕业后的这两年，花销主要来自于旧街的租金。说是旧街，其实是仿照古建筑修建的一条商业街，和周边的景区、影城、剧院、酒店联合开发，联合管理。在开发前林胜坤就已经将半条街的收租权作为人情送出，剩下的半条街则全部转给了林北施。

林胜坤没想过他会一直留在武汉，所以也没在这边给他置办高价不动产。林北施拿到租金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现在住的房子；之后又因为一些小事赌气把车撞废换了新车，自己也住了半个月医院；两月前又把今年一年的租金转给了林南君；再加上平时惹是生非，为了平事也赔了不少。现在剩下的钱也确实不多了。

以前林胜坤就说过他没计划，没远见，林北施从来都听不进去，如今到了摆阔的时候拿不出钱来，才开始有些认同父亲的话。

“这里面的钱我可以随便用吗？”卢一端详着手里的卡片。

私人银行卡，通常是自选号码，尾号970331，应该就是他的生日了吧？如此形同虚设的密码也是没谁了。卢一心道。

“当然。”见卢一没有对寒酸的余额提出疑问，林北施才放下心来。殊不知三百多万对于他来说寒酸到记不清具体数字的余额，却可以全款买下卢一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老房子还附带重新装修。

“你怎么不问我用来干嘛？”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怕我骗你？”

“那你会骗我吗？”

“我当然～不会骗自己喜欢的人啰。”卢一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对林北施却非常受用。

在林北施眼里，钱一点都不重要，自己的工作虽然赚钱不多，但只要以后少惹事也够平时的开支了，比起钱，这一句“喜欢”在他心中的分量要矜贵得多。

“那、那这些够吗…不够的话…”

卢一把卡还给他，“不用，我现在还可以应付。”

他当然爱钱，但如果谈恋爱收了对方钱，感觉就像被包养。

“你拿着，就当是我存的…老本。”

“老、婆、本？”卢一把他的话翻译过来，突然就感到心头憋了口气。

虽说很多同性恋最终都会结婚生子，卢一不赞成也没权利干涉，但面前这人——跟自己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直接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把娶老婆的钱存在我这儿，你还挺幽默…”

“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你拿着就是了。”现在谈什么结婚还太早，说出来反倒显得儿戏。

“好啊。”卢一冷哼一声，赌气收下了银行卡。心道把钱存我这儿，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到老婆。

“给游欣颖安排的那些人，工钱就从这里转？”卢一认识的摄影师造型师都是专业的，给大小姐拍点打卡照、vlog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但价格也不会低。

“行。”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卢一一边忙着联络，一边说：“我得赶紧安排好，不然明天游大小姐不满意又该闹你了…”

“嗯，”林北施也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一顿操作，“我正好解绑银行卡，方便你使用。”

其实绑谁的号码都一样用，但他知道，花钱时还要被动的知会对方用了多少、用在哪的感觉并不好，所以想都没想就直接改绑了卢一的号码。私人银行卡的一大好处就是私人客服24小时在线，省心、便捷，几分钟就能解决问题。

林北施做完这些，正为自己的贴心沾沾自喜，还想着卢一会不会神态语气夸张的一顿猛夸呢，谁知转头一看，他一会儿打字一会儿语音，跟几个人同时聊着，完全没留神自己说了什么，也没领自己的情。

林北施也插不上话，便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卢一，手指轻柔地绕着他的头发打转，头发不长，总是绕不了一圈就散开。他的头发摸起来更软，跟自己刺刺的手感完全不一样，是因为烫了直发的缘故才这么软这么滑的么？林北施玩儿得出神。

“好玩么？”卢一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问道。

清冷的月光为他的脸庞拢上薄纱，林北施忍不住想吻上去，原本就在他发稍上游弋着的手指，不自觉地侵蚀而上，企图桎梏。

卢一一秒就看透了林北施眼中的欲念，故意迎上去，鼻尖抵着鼻尖，林北施抬起下巴时，卢一却缓缓开口道：“办正事儿呢，先把游欣颖的电话和地址发给我。”说完还轻笑了两声。

自知又被耍了，林北施又羞又恼退开，慌张又顺从地拿起手机输入。

卢一边转发信息边问道：“你不问问为什么要给她这样安排？也不问问花了多少钱？”

“你决定就好，我又不懂女生在想什么，不像你…”

卢一继续给导游发语音，没注意到旁边正闹别扭的人话里有话。

“上午先带她去博物馆，中午定好了湖边餐厅，下午…下午看她累不累，累的话就去网红店打卡喝个下午茶，不累的话就去…”

“累什么呀，刚吃完就累…”林北施在一旁小声嘀咕。

“明天人多，安排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车牌号是***，女助理和造型师先上去房间帮游小姐准备，其他人可以稍微晚点到。”

“还真是体贴。”

卢一说一句，林北施就在旁边酸一句。

终于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卢一放下电话，笑说：“这才过了多大会儿？又吃醋？还是吃你自己相亲对象的醋…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厉害什么呀厉害…”

“助理小卢可是在给林少爷你善后呢，还不领情？”

“不接电话不就行了，管那么多，麻烦死了。”

卢一耐心解释：“她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过来，你完全不理不顾的，也太失风度了吧？”

“我又不在乎。”

“那她受了委屈回去台湾，你们两家的长辈知道了，能放过你？”

“能把我怎么样？”

林北施油盐不进，卢一索性佯怒道：“噢，那是怪我多事啰？”

“不是…不是怪你。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卢一没搭话，并不是真的生气，他只是在想：林北施这一根筋，到底知不知道游欣颖的橄榄枝对他意味着什么？

按林北施的处事方式，游欣颖一定会大怒，两人相亲失败是肯定的，两家人的关系也会因此产生不小的嫌隙。

不问也知道，这才是林南君预期的结果。但卢一此时偏就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想帮林北施最大程度的哄好游欣颖，不想把林北施的后路都堵死。

“对不起啊。”

卢一回过神来，带点惊讶地看着林北施，“你…为什么道歉？”

很显然凡事都用拳头解决的林北施，不是会服软爱道歉的性格。但是印象里，他却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对不起，可他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

“你别生气。我没有觉得你多事，只是不想你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林北施诚恳地说。

“我知道。可是你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你不讲话，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生气你就道歉？也不管有没有做错？”卢一睁大眼睛看着他。

道歉的意义是什么呢？为忏悔还是为让对方释怀？卢一心想，自己跟林北施真是两个极端，他明明倔强冲动，却可以没有缘由地跟自己说对不起，而自己，明明世故圆滑，却从没有跟谁真心实意道过歉。

“嗯，我要让着你嘛。”

“让着我？我…”卢一突然反应过来，在林北施眼里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就因为我年纪比你小啊？”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而且我们在交往，我当然应该凡事都让着你啊。”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真诚得让卢一都觉得有点儿无地自容了。

真是个傻子，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凭什么凡事都要你让着我呢。卢一心道。

“重新说。”卢一故作严肃。

林北施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这种话，当然要像刚才那样，用台湾腔，嗲声嗲气地说啦。”卢一调笑道。

林北施总是很认真，做什么说什么都认真，但卢一从不应下林北施的认真。他惯用玩笑的方式草草略过，吸引着、也抵触着这颗沉重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