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卢一合作过的乐队“暂定”正在台上表演。因为想不到名字,所以在重组时乐队的名字就暂定为了“暂定”。
卢一注意到了台上的鼓手,带着点卷儿的散乱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随着音乐的律动甩起汗珠,嘴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即使看不清全脸,也能感觉得到是个相当有魅力的人。
他的表演活力四射,激情澎湃。相较之下,自己那次演出简直就像是学龄前儿童吃完饭没事在敲碗玩儿。
不过…为什么看到他会觉得莫名熟悉?
带着些好奇,在表演结束后,卢一去了后台休息室。
暂定的成员都在,除了鼓手。在他们来夜店表演的两个月里,卢一虽然来得少,但也打过几次照面,却似乎还没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见到过这位鼓手的身影。
简单寒暄后,卢一问道:“那位神秘鼓手不在吗?还想跟他打个招呼的。”
“你说阿泰啊?”主唱颜羚问道。
“阿泰?不是叫颜鹿吗?阿泰是昵称?”
“嗯…算是吧。找他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看他都不露脸,挺神秘的,所以有点好奇。”
“今天算好的了,很多时候还戴帽子、墨镜呢。”
“有段时间还戴过络腮胡…”键盘补充道。
“他…社恐?”
“不是,他性格挺外向的。只是不喜欢别人过份关注他的外貌,想要专心打鼓而已。”
背后的原因只有颜羚知道,每当别人问起,她都是以这套说辞搪塞。
“外貌…怎么了吗?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也不会差吧?”
“当然不差。其实我们俩是混血,他的混血特征比较明显,即使不情愿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比我长得更好看,”颜羚掐着小指指尖,比给卢一看,“就好看那么一丢丢。”
“噢~混血啊…阿泰?难道是泰国混血?”
“哈哈哈哈哈…”乐队成员顿时笑成一团。
颜羚也边笑边抽空解释道:“不是啦…其实叫他阿泰是因为他有一头棕色卷发,再加上性格过分热情,每天又有用不完的精力,像个泰迪似的,所以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阿泰。”
卢一笑了笑,想到了白天工作晚上娱乐的林北施,他也是个精力用不完的人。
键盘手接着话茬说道:“有一次他被托尼忽悠,把卷发拉直了,发质受损发黄,那段时间我们都叫他小金,金毛的金。”
“哈?他脾气这么好啊,什么名字都接受?”
“一开始会别扭一下,多叫几次就答应了呗。而且他给自己起的绰号可比这些丢脸多了。”
“居然还有人给自己起绰号?叫什么啊?”
“亚—洲—鼓—王,是不是幼稚到不行。”
“哈哈哈哈哈…确实有点幼稚。”
“谁说不是呢。要真是亚洲鼓王这么叫当然没问题,但他从八岁开始就要我叫他亚洲鼓王,现在都二十三了,还让大家都这么叫他,简直羞耻。除了我还真没谁叫得出口,被同行听到怕是要笑死…”
卢一从颜羚的脸上看到了姐姐对弟弟特有的“既嫌又宠”的表情。
“不过谁要是真这么叫他了,他肯定立马答应,还会像只泰迪似的扑过来疯狂示好,缠着人家讲他是怎么怎么爱爵士鼓,怎么怎么努力,以后一定要像谁谁谁那样,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颜羚说起弟弟,一样说个没完。姐弟俩的感情感情真令人羡慕。如果林南君跟林北施也能这样,一切阴谋算计都不存在就好了…卢一自顾自想着。
“嘿,回神啦,”颜羚拍了拍卢一,“想什么呢?”
卢一笑笑,“没事…颜鹿他去卫生间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他呀,赶着去夜市打工,一演完就冲出去了,东西还指着我给他收拾呢。”
“夜市?是在广场旁边的露天舞台表演吗?”
“不是表演,是在夜市的奶茶店打工,做手打柠檬茶。虽然他很迫切的想要赚钱,但是对打鼓的事一点都不将就,夜市的环境、设备达不到要求的话,他会发颠的。”
“你们玩音乐的不都很宝贝双手吗?做手打柠檬茶没问题吗?”
“还好啦,他一手的老茧子,手臂又有劲儿了,伤不到的。而且那家店会给锤柠檬的店员额外补贴几张中医馆的推拿券,他干得可高兴了。”
“还真是容易满足。不过他怎么总在打工啊?很缺钱吗?在谈恋爱?”
“他?只会跟他的爵士鼓谈恋爱吧?来这之后收入稳定了,他也空闲了个把月。这不下半年他的偶像Keith要在俄亥俄州做告别演出吗,他想去朝圣,机票酒店入场券加起来几万块,当然得提前存钱啰。哦对了,那时候他可能会缺席一天的表演,提前跟你知会一声,我们会请合适的鼓手顶替一天,行吗?”
从颜羚的描述里,卢一听不出任何自己和颜鹿有过交集的地方,也许眼熟只是因为自己在他打工的店里买过饮料吧。
“没问题,你们自己安排好就行。那等他有时间了,我请大家一起吃顿饭。你们的表演真的很精彩,给我们夜店都提高了一个档次,很多客人都是特地为你们来的。等你们开巡演忙起来了,我们这儿的生意可就难啰…”卢一很会讲场面话,他知道什么样的人喜欢听什么话。
并不是要巴结他们,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出口就是漂亮话,哄得所有人高兴。
“还巡演呢…你这一顿夸,给我们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不用不好意思,都是实话。下个月中,可以跟刘经理提提涨薪,那时候他女儿会从国外回来,他心情好,”卢一凑到颜羚耳边小声说,“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其实涨薪是必然的,之前因为丑闻,刘经理打听过后就压了他们的价,比同等级的表演嘉宾薪酬要低两成。现在他们的表演反响很不错,不涨薪肯定会其他夜店挖走,卢一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得我们请你吃饭呀,先谢啦。”
“客气。”
与乐队道完别,卢一刚走出休息室,“代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卢一下意识地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监控。
卢一原本是不想存林南君电话的,但又担心林南君给自己打电话时,醒目的“中国台湾”来电被林北施看见,万一他记得林南君的号码,自己可就解释不清了。于是卢一给她备注成了代购。
其实卢一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林南君的心眼比卢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跟他联络的这个号码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林南君开门见山,要求他下礼拜六把林北施留在家里,不要外出。
“为什么?”卢一脱口而出,话音落地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因为了解得越多顾虑也会随之增多。
“我爸下礼拜六会去内地看他。”
实际上,林胜坤去的是上海,林南君会让他在回程的候机室里看到一段视频。视频里林北施跟卢一有说有笑走进了回家的电梯,在出电梯的时候还揽了卢一的腰,视频时间被修改为了他接收到视频的五分钟前。按照林胜坤的性格,他一定会立刻改签航班杀到武汉来。
“为什么不直接约见面?是要给他制造什么惊喜吗?”
六十来岁的父亲给二十多岁的儿子制造惊喜,想也知道不可能,但卢一总不可能直接问她有什么阴谋吧…
林南君笑了笑,“惊喜?嗯…差不多吧。不过这份惊喜是给我爸的,到时候还需要你一同送上噢。”
这意思很明显了,林南君想要把林北施跟同□□往的事曝光在她父亲面前。
“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演一出亲密无间的戏码,让我爸亲眼看到他唯一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在帮林家传宗接代!”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南君语气里带着愤怒,她略微失态了。
“亲密到什么程度?”
“亲密到不可辩驳。但我不希望被外人看到,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林家颜面扫地,所以最好是在家里,OK吗?如果事情顺利,我爸应该会立刻带他回台湾,任务提前完成,夜店就是你的了。”
“那他呢?他会怎么样?”
“他?他还是衣食无忧的林少爷,没人会把他怎么样啦。”
“真的吗?”
卢一不傻,如果只是为了让离家多年的弟弟归故里,林南君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况且她之前的那句“传宗接代”,很明显就是在宣泄对家里重男轻女的不满。
“是真是假都与你与关。以你现在的地位、人脉,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吗?你确实有些小手段,游欣颖的事,我也知道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以林北施的脾气,既然决定了跟你在一起,是不会再理会游欣颖的。可游欣颖回到台湾不但没有大发小姐脾气,反而一直夸赞林北施是个体贴周到的人,我们两家虽没结成亲家,却也没有如预期中撕破脸。是你阳奉阴违地答应破坏相亲,却又背地里帮他安抚好游欣颖的,对不对?”
卢一默认。
“那件事过去了,我不追究,但这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噢,要让我爸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明白吗?”
卢一没有多做权衡:“夜店的股份,我不想要了…”
“不要?你不会以为自己站在林北施那一边,就能爱情金钱双得益了吧?”
“不是,我就是…不想要了。”
“是吗,那你的经济公司呢?也不想要了?听说你在创业初期很艰难,为了这个经济公司付出了很多呢?”
“那又怎么样,经纪公司的事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当初签的协议吗?难道忘了自己是以什么作为对赌担保拿到的夜店股份?”
“那份合同里写明只要流水达到协议金额,就算是履行了合同,现在每个月都如约达标,凭什么还要动经济公司!”
“是吗?那下个月呢?”
“你什么意思?”
“把生意做好很难,但是要把生意做垮,太简单了。我压根不在意这间夜店是亏是赚,可是你呢?你也不在意吗?也不知道没了夜店分红、又没了经纪公司,你的房屋贷款又由谁来缴呢?”
林南君很仔细的调查过卢一,她知道卢一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已经举步维艰。这也是她选定卢一的原因之一。
卢一没有回应。
林南君继续说道:“林北施吗?你也是个男人,起码的自尊有吧?你愿意每天低三下四伏在他脚边伸手要钱吗?林北施这个人呢,手很松的,如果你真做得出来,他倒确实会养着你。”
卢一知道林南君的话是激将法,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卢一听进去了。
林北施给他的钱,在划过游欣颖那笔账后,他就再也没动过。
即使卢一拉得下面子,拿那笔钱一次付清了房屋贷款,那以后呢?
拿着普普通通的文凭,找份月入三五千的工作从低做起?那每月两万块的疗养院费用又要怎么支付?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要从此依附于林北施,在他脚边乞食吗?那样一个厚颜无耻的失败者,还能获得林北施的青睐吗?
“你呀,最好是按我说的做。如果不想从头再来,每天吃杯面过活的话。”
卢一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语言习惯还是有钱人对穷的认知有限。还吃杯面过活…自己最穷的时候吃白水煮挂面都加不起老干妈…
“嗯,我明白了。”
“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妈妈下一期的住院费用要缴了噢,一个孝顺孩子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保安请出去噢。”
卢一冷笑一声,“谢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