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圆满成功，主办方留卢一参加庆祝会，场地就定在酒店宴会厅。
卢一寻思着跟主办方多交流交流，兴许还有别的合作机会，于是欣然前往。
穿过酒店通往宴会厅的长廊，工作人员刚推开门，卢一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正与几个主办人员相谈甚欢的赵哲风。
徘徊片刻，考虑要不要趁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直接回去。
但转念一想，既然赵哲风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之前的所有事都不是巧合，现在掉头就走，反倒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卢一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主办人正互相恭维，也顺带夸着这次的主题选得好，模特很出众。面试官注意到了卢一，朝赵哲风使了个眼色，他回身笑着看向卢一，周围人也都看了过来。
卢一走到他们身边，首先开口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眼光独到、工作能力突出呢，原来都是借了你这股东风啊。”
“别这么说，那也要你有能力胜任才行。”赵哲风很自然地搭住卢一肩膀，“介绍一下，这次展会的功臣——卢一，也是我多年的朋友。”
“是啊，这次展会的关注度这么高，卢总确实是大功臣呐。”
“不止，还开辟了创新主题，预订量大增，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托赵总的福，能和卢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合作。”
众人顺着赵哲风的话头，七嘴八舌地一顿夸。
卢一礼貌地客气了两句，便借着侧身拿酒的动作，躲开了赵哲风的手，“我有什么能力啊，还得多谢赵总给机会。”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哲风也一口干了手中的酒。
“现在的结果比我们办的任何一场活动都要好，这还不能证明你的能力吗？”
“你们财大气粗，还有明星嘉宾助阵，谁办都能成。你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了，还不是想分谁一杯羹都行。”
本该好好答谢一番的，可赵哲风一碰到自己，就跟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让卢一觉得莫名焦虑。他没有圆滑地字字斟酌，而是酸言酸语地用了“混”字。
众人察觉气氛不对，纷纷借故走开，只留两人站在原地，尴尬无言。
“嘘，”赵哲风不怒反笑给自己解围道，“他们都不知道我在混呢，你这一句话，可把我这几年勤勤恳恳的老牛形象全毁了…”
还真是会找台阶，卢一喝着酒，暗自想着。
当年两人分手就是赵哲风提出的，他找到靠山，要去杭州发展。卢一说他“混”到这么高的位置，没说“睡”，已经算留面子了。
“哈哈，好幽默。”卢一干笑道。
赵哲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拿过那两杯酒，递给卢一一杯。
“其实今天不止庆功，重点是趁着这个活动的火花，借故邀请本地相熟的公司、单位，联络联络感情。”
“噢，联络呗。”
“我们公司是做旅拍起家的，在东南沿海、江南古镇这类地域都设有分部，但中部地区一直空白。总公司预备往中部地区发展，但还没有正式决定，所以想先探探各路口风。”
“原来如此啊。”
“湖北省内，有特色的自然景观就有不少，分部设立在这里，交通便利，还可以辐射到邻近省份，是目前的第一选择。”
“昂，挺好。”卢一句句有回应，句句不走心。
“毕竟我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所以就派我来了。”赵哲风加重了这个混字，“如果真的按照预期发展，我应该会把工作重心转移回武汉，亲自开拓市场。”
“哇。”
“你觉得呢，我应该回来吗？”
“升职就回，发配就不回。”卢一说了句废话。
“我是合伙人，不存在这些问题。”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抛硬币吧。”
“你还是这样，跟个小孩儿似的，选不出来就抛硬币，分不出胜负就石头剪刀布。”
赵哲风比卢一大十岁，他总说卢一是小孩儿，但卢一不这么认为。
“我27了大哥，还小孩儿…”
“嗯，27了…”赵哲风重复了他的话，而后继续问道，“那你呢？你想我回来吗？”
“以你我现在的关系，问这种问题不合适吧？”
“怎么？你有对象？”
卢一猛灌了一杯酒，“有没有都不合适。你要在哪发展，是你自己的事，别问我意见。”
“那就是没有啰。”
“你到底要探什么口风？”
“好好好，聊工作。你觉得分公司设立在武汉前景如何？”
“一般吧。你们总公司在杭州，离武汉不算远，仅是发展中部市场，肯定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想要布局全国的话，步子就得跨大点。起码…得到西安吧。西安是历史名城、旅游胜地，那里外国人多，到时候还能做外国人生意，简直走上国际了，想想都觉得牛逼。”
“嗯，你说得在理。这边庆功结束，我就回去做提案，通过的话，估计在这边就呆不了两天了。”
卢一只是随口胡说的，哪知赵哲风居然当即表示要做提案。他有些不安地改口道，“我只是个小人物，没那么高的眼界，以我的眼光就能看到这么点儿，最终的决定权在你，你自己多考虑考虑。”
“别这么说自己。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有多少本事。”赵哲风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就拿这次的展会来说，也许占了天时地利，但最重要的是人和。我知道你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细枝末节的事，才有了现在的双赢局面。”
“哼，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你。”
“夸我在背后做小动作？呵。”
“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做的事，虞姐应该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所以你才让那个女明星多夸了一句，对吗？”
“嗯，我了解你，你也一样了解我。”
卢一不想接这句暧昧不明的话，再次举起酒杯，“总之，还是要多谢你。”
“没必要这么客气。”
卢一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赵哲风碰了碰他的手，“喝一点儿意思意思行了。”
卢一迅速抬手又干掉一杯，“你别说，还真有点醉了。”
“你先别喝了，去那边洗把脸醒醒酒，待会儿有领导要来，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对你以后有好处。”
“怕是醒不了了，”卢一扶着旁边的桌子，“这酒太上头了，待会儿别吐人家领导一身…”
“那…要不先去我房间休息会儿，等领导来了我再…”
“赵哲风，”卢一打断他的话，“别说了。”
赵哲风尴尬的收回了掏房卡的那只手。
“我这几天确实做了很多事，都没怎么睡，现在真的很累，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你喝了酒。”
“你不也喝了吗，你公司庆功，你这个老板提前走不好吧。”
“那我让司机送你。”
“别，我坐出租车、叫代驾都行。”
“你都走不稳了。”赵哲风想要扶他。
卢一来不及躲，猛地推了赵哲风一把，“别碰我！”然后转身就走。
他条件反射般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撇清，万一让林北施知道了，肯定又会生气。
赵哲风在他身后问道，“就这么烦我吗？”
“不是。”卢一没有停下脚步，也懒得多做解释。
他的冲动推搡，其实跟对方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
卢一走出酒店，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
已经很累了，再加上喝了酒，卢一以为一上车就能睡着。哪知司机技术太差，别说睡着了，差点把他晃吐。
“怎么开的车…难受死了。”
开了几十年车的老司机，什么样的刁钻乘客没见过，自是不会傻到要跟一个满身酒气的人计较。
忍着难受劲儿回到家，躺在床上，眼睛里看着那束完全枯萎的花，它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刚有点睡意了却被冻醒，原来是窗户忘了关。快十二月了，晚上好冷。
关好窗户躺下后，又过了好久，好不容易又有点倦了，一会儿听到鸟叫，一会儿听到早起锻炼的大爷在楼下嘿嘿哈哈地撞树…以前无比怀念的、老旧小区独有的惬意氛围，现在却只觉得吵，即使隔着玻璃声音并不大，也扰得他睡意全无。
天已经蒙蒙亮了，想着不一会上学的小孩就要开始叽叽喳喳，估计更睡不了了，卢一干脆起床去了公司。
“这么早？”虞姐来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但对于卢一这个夜行动物来说，已经算早了。
“嗯，工作嘛。”卢一给虞姐看了看钟乐儿的行程。
其实卢一来得比保洁还早，这会儿已经看完了所有发给钟乐儿的商务、合作，筛过一遍后，又逐个沟通，已经订好了两个。等钟乐儿休息好，就正式开始工作。
“好不容易忙完，怎么不睡个懒觉？”
“睡不着。”
“你不累啊？”
“还行吧。”
“这么拼啊…也不枉费你这么尽心尽力，”虞姐拿出一个红包放到卢一桌上，“摄影公司昨天做完活动就结款了，我也发下去了，他们还单独送来了一个现金红包。”
甲方主动给的这种红包，如果包很多个小包，就是分给每个工作人员的；如果只包一个大包，就是给带队经纪，自行处理。
“还回去。”
“你都没问多少呢？”
“多少都不要。”
“两万呐。”
卢一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虞姐，“虞姐，你干嘛瞒着我？”
“瞒着你…什么？”她并不知道昨晚的事。
“昨天活动结束，他们办了个庆祝会，赵哲风也在。”
“呃…还不是赵哲风怕你介意，我们才决定先瞒着你的，”虞姐自知理亏，于是转移话题道，“那你们…昨天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没什么好聊的，喝了两杯我就走了。”卢一脸上写着不愉快。
“你这是何必呢…分手也能做朋友吧，你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都主动示好了，你干嘛还要拒人于千里呢。他这次回来，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哟，找我？他那位千金大小姐知道吗？万一惹人家生气，断了他的零花钱我可担待不起。”
“他不是那种人…你不该这样说他…”虞姐欲言又止，这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她未知全貌也解释不了什么。只不过她跟赵哲风认识了快二十年，也是看着赵哲风把卢一领到公司来，看着两人互相扶持、互相成就的。现在闹成这样，她觉得惋惜。
“唉…”虞姐长长叹了口气，“你就当赵哲风是一个陌生人，他有意帮你、帮公司，你接受了，对谁都有好处。现在这样避之不及，反而像是放不下。”
放不下？不存在的。避开他，完全是因为想到另一个人，而产生的下意识举动。要说放不下谁，也只可能是放不下…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卢一感到胃里一阵发酸。
虞姐一直在一旁碎碎念公司的发展，双方的合作…卢一看似在听，其实心里想的全是不想干的事——当时赵哲风说走就走，两个人的工作一下子全甩在了卢一一个人身上，没有交接，没有熟悉的过程，卢一不分昼夜，忙得焦头烂额。等这一切整理出头绪，卢一睡了一整天，身体缓过劲儿来了，心理上那一点点突然分手的懵圈，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没错。”卢一突然自言自语道。
“欸？”
“我先回去了，我该好好睡一觉。”
“什么？”
卢一说完这句就起身往外走。虞姐一脸懵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才追上他问道，“那这红包？”
“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