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跟着我。”卢一不想继续让人看笑话，于是等到走出院门才对赵哲风说。

赵哲风以为他故技重施，又在耍推一把，再拉一下的花招。语气轻松地自顾自说道，“怎么还是这么要面子啊，他们明显是在坑你，那杯子一摸就知道是玻璃的，为什么不让他们拿出采购单？”

“我问你干嘛要跟着我？”

“因为你要面子啊。”

“……”卢一觉得他莫名其妙。

赵哲风一直站在旁边，卢一也不想等代驾了，准备拦出租车快点回去。

“我明白你刚刚的意思，但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说呢？”赵哲风说道。

远处的路口正开来一辆亮着绿灯的空车，卢一抬起了右手。

“如果你能好好跟我说，我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眼看出租车越来越近，卢一挥了挥手。

“去哪？”赵哲风问道。

卢一皱眉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去我那吧？xx酒店的枕头很舒服。”赵哲风自问自答。

越来越莫名其妙…

卢一手上的电话屏幕亮了，是刘经理打来的电话。没声音、没震动，一看就是赵哲风做的，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卢一这段时间都不想接刘经理电话，不想听到关于夜店的任何事，但现在情况特殊，刘经理这通电话也算来得及时。

出租车正缓缓汇入右边车道。

卢一接通电话，刘经理“欸？”了一声，似乎很意外。

“刘经理，找我有事儿吗？”

“啊…这…有、有有有。您现在能过来店里一趟吗？”

刘经理一时编不出找卢一有什么事，只是刚才林北施又打电话问他卢一在哪，他当然不知道，所以又被吼了一通。他也只是打过来试试，证明自己帮忙找过，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接。

“行，我马上过去。”卢一一口答应，想着能顺理成章摆脱赵哲风了。

挂断电话，出租车也正好在面前停下，卢一拉开车门，对赵哲风说，“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坐上车，想带上门，却被赵哲风抵住。

“刘轩吗？一起啊，我也好久没见他了，顺便去iMui坐坐。”

卢一迟疑了。赵哲风怎么会认识刘经理，难道之前刘经理来找自己入股，不是巧合…那自己的事，他们…都知道吗？他呢？他知道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林南君找自己接近林北施不是临时起意，背后的布局比自己了解到的还要深远，耗费这么久就是为了把林北施弄回台湾——这个安慰自己的说法就愈发不成立了…她还有更多的计划，林北施还要面临更多的危机…

六年前的事，卢一的态度是：爱说说，不说算了。大不了再多被骚扰几次，拍到证据，早晚能找到人。

但这件事却如响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开，让卢一瞬间坐立难安，他迫切地想要弄个明白。

趁卢一愣神的功夫，赵哲风拉开车门挤了进去，“往里挪点儿。”

卢一无奈坐到左侧的位置，让赵哲风上了车。

赵哲风满意地笑着，对司机说出了夜店的地址。

显然是那句话触动了卢一，赵哲风索性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我跟刘轩认识很多年了，去年他帮老板筹备夜店的时候，想邀我入股，可惜我那时候在杭州工作，脱不开身，于是就跟他推荐了你。”

只是这样吗？那你认识林南君吗？

卢一不知能不能问这些，也不知问了他会不会说真话，便只是专注的听着他说。

“所以我说，你欠我的很多，只是你自己没察觉。”

赵哲风把手搭在卢一腿上，这次他没有躲。

“前段时间我们联系过一次，他说夜店经营的挺好，还感谢我，说我介绍的人有水准。不过他也吐槽了几句，想知道吗？”

“他说了什么？”卢一假装不在意地问道。

“他说你…贪、心。”

“为什么这么说？”他是很贪心，要了钱，还想要别的，但…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事，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啊？嗯…你很在意他的看法吗？那愿意拿什么交换呢？”赵哲风感受到他在轻微的颤抖，故意卖关子。

“……”卢一不在乎刘经理的看法，但他很想知道刘经理所说的贪心，指的是什么。

“他有家庭的，你这样…不好吧。”明知卢一要面子，赵哲风故意当着司机的面，说了些让他难堪的话。

“你现在这样，”眼神指了指赵哲风搭在自己腿上的左手，“就好吗？”

赵哲风找了x二代宋溪亭做靠山，一边利用对方的钱和资源，一边还在这儿对自己纠缠不休。

卢一不知道他们结没结婚，但性质是类似的，他怎么好意思拿这种话来揶揄自己？卢一原本想呛他——你也知道这样不好啊？

但最后还是收住了，他没有说得太明显，因为这个话题一开启就没完了，卢一不想跟赵哲风讨论他跟宋溪亭的事，其中是非曲直自己也根本不在乎。

赵哲风大笑，“逗你呢，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他跟我说，原本找你入股只是让你做宣传营销，但你把表演、暖场的活儿都包揽了，所有临时人员的工资都要从你那过一遍，他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但是你找来的男孩女孩也确实长得好看会来事儿，老板满意、客人满意，他也挑不出毛病…”

“别讲得我跟拉皮条一样，所有经营都是合法合规的。”卢一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刘经理说的贪心，指的只是钱。卢一顺势把赵哲风的手推开。

“是是是…没有要污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这么一板一眼说得跟‘严正声明’似的。这合法合规经营也让你赚了不少吧？就没有一点儿我的功劳吗？”

“你想要什么？”卢一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于是立马补充道，“钱还是股份？”

“呵…你觉得呢？占股7%，你打算给我多少作为报答？摄影公司的规模你是知道的，说真的，即使你把7%全给我，我也不是很动心。”

赵哲风只知道最初的7%，连后来股权转让的事都不知道，看来他与刘经理的联系并不紧密，跟林家认识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得知一切并没有自己刚刚猜想的那么复杂，卢一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说话也硬气了些。

“且不论我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白拿钱，也不可能给你高于7%的回报，这笔账，是个傻子都能算明白。”

“这帐不是这么算的，我要的也不是钱。”赵哲风挑起一边眉毛，眼波流转看向他，语调暧昧。

司机一个急刹，两人同时向前一倒，险些撞到头，卢一倾身扶住驾驶座，也正好回避开他的眼神。

“不好意思啊，有只小黑猫突然窜出马路。”司机抱歉地笑笑解释道。

卢一也笑了笑，答道，“没事。”

但说没事只是顺嘴，其实这一耸，让他感觉刚喝的酒开始在胃里翻涌。

“还真是对谁都笑，就是对着我笑不出来啊。要是这样，刚才为什么又要给我暗示？”

“暗示？什么暗示？”

“今天是我组的局，本来也没有让你买单的道理。你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来多此一举拿买单夹，不就是暗示？”

“我买单跟你没关系。”

赵哲风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呵，不承认？我知道你喜欢玩引君入彀那一套，等着对方上钩了再钓着玩儿，但我已经自投罗网了，你还想怎么样？”

“莫名其妙…”卢一感觉肚子里的酒精燃烧了起来，额头也冒出细汗，于是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快点。喝多了，要吐。”

出租车司机最怕的就是乘客吐车上，洗车不贵，但里里外外冲洗擦干可得耽误好久，现在这个时间，出门逛街的、约会的、去夜店玩的人都在等车，是跑出租的黄金时间段，万不能错过。

所以谁要是跟司机师傅说“帮我追前面那辆车”，他不一定会听，但跟他说“再不快点吐你车上”，他一定立马加速。

赵哲风又一次被卢一下了面子，嗤笑一声，靠回到座椅上，“没有别的借口了吗？次次都说喝多了？”

他认为卢一说“想吐”只是一种形容，并不是真的想吐，更不是因为喝了酒，卢一的酒量他是清楚的，对方这么说是故意针对自己。

但卢一没说谎，也不是针对赵哲风。只是他自己也还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能怪罪到酒的头上。

赵哲风越想越憋屈，“嫌我恶心到你了是吗？说话可真难听啊。”

卢一难受得紧紧闭着眼睛，竭力忍着想吐的冲动，根本无暇回应他说的话。

“你要是清高、专情的人，倒也罢了。但你是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花心滥情、欲拒还迎这一套你还没玩腻吗？我这么死皮赖脸，上赶来找你，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就不能回我一句人话吗？

以前那些花言巧语，也都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没有人逼你。现在不过两年，你就对我嫌弃成这样？我长皱纹了吗？变丑了吗？没有吸引力了吗？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上赶着要跟我好？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闭嘴…”卢一勉强挤出两个字。

卢一一直认为赵哲风是个讲体面、知进退的人，跟他讲话都是点到即可，他不会不依不饶、纠缠不休。那时候跟他相处起来很轻松，自己想干嘛干嘛，完全没负担。以至于后来他找的每一个情人，都会以此为标准。但现在看来，他也只是表面如此。

“闭嘴？叫我闭嘴？呵…嫌我烦了是吗？你总巴不得所有人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你厌倦的时候离开，等你想回味一下的时候，还能随叫随到主动洗干净在床上等着。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甚至都不用给我一个笑脸，不用说句软话？”

与其说赵哲风是在指责对方，不如说是在质问他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停车！”卢一忍着恶心，对司机大声道。

“这…这大路上也不能随便停啊…再忍忍，两分钟就到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好几眼，判断对方的状态。

卢一紧紧抓着驾驶座的手指已经泛白，皮质座椅也被掐得咯咯作响，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司机便劝说道，“那位也别说了，当放我一马…”

赵哲风只能无奈收了声。

出租车果然在两分钟内到达了预定地点，赵哲风很识趣的快速下了车，给卢一让出路。

卢一撑着路边的梧桐树，平缓呼吸，稍事休息后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赵哲风买了水，递给他。看他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眉头也松开了，才相信他刚刚是真的不舒服。

同时他也为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恼，“抱歉…我…我刚才冲动了，我以为你是对我感到…恶心…才那样说，任何人听到这种话都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吧…”

卢一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虽然语气重了些…但也是我的心里话。你现在的心思…我好像已经捉摸不透了。”赵哲风苦笑道。

“不用琢磨我，我跟你、只是朋友。我回去买单是有别的原因，真的不是什么暗示。”卢一拧开水瓶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你刚才说的，向刘经理引荐我的事，我确实应该感谢你，我也愿意为此付报酬，但仅仅是金钱上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坐下慢慢谈。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赵哲风，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卢一发自内心的感谢。那些事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对于卢一个人而言，那是他此生难得的幸运。

“所以…只能谈钱是吗？”

“嗯，只能谈钱。我知道你不缺钱，我能给的金额…也有限，但…用钱来算这笔账，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那如果我说，不止这些呢？我为你做的，远不止这些，你都要用钱计算吗？”赵哲风眼中含着泪。

“你别这样，我最讨厌别人哭，你知道的。”对于想接近的人，卢一软硬兼施，对于没感觉的人，他也软硬不吃。眼泪，在卢一眼中仅仅是万千手段中最常见的一个，他自己不屑于用，也见不得别人用。

又是这么难听的话——赵哲风攥紧了手里给他准备的纸巾。

“好，我们谈钱，我们全都算清楚。”

“嗯，现在店里还没营业，我们正好找个位置坐下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