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路开到卢一家楼下。
“司机师傅…我刚刚有说过具体地址吗?”
“……”司机心说完蛋,刚立的功也白搭了。
“林北施…你找人跟踪我?”卢一转头问道。
“不是!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说完才想起自己还给卢一的车装了四个GPS,有点心虚,支支吾吾继续解释:“就…就是…前两天我刚回来,想找你,你却不接电话,我就让司机载我来这边,想看看你在不在家…然后…然后你不在,我就回去了…”
卢一压着眉头看向他:“…我家的门不会是你砸的吧?”
“……”
“不回答…那就是啰?”卢一没好气地说道。
要不是门突然被砸,怀疑是高利贷所为,自己也不会跟赵哲风有过多交流,也不会…
当时还无欲无求说了个最高利息,也不知道心如死灰个什么劲儿,现在光是想想卢一的心都在滴血…
“还不是因为你不接我电话…”林北施小声嘀咕。
“都怪你!”卢一下车,甩上车门。
他气的不是林北施砸了门,气的是自己一时冲动大放血。但是这又怎么好说出口呢,寻思来寻思去,气还是撒到了林北施身上。
爱会让暴躁的林北施变温柔,也会让习惯看人脸色的自己变骄纵。卢一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却总忍不住故作嗔怪,他喜欢看到林北施围着自己哄的模样,享受林北施给予自己的特权。
林北施跟着下了车,“是我错了…你等等我。”
“不等,等你上去我早都收拾完了。”
“不会的…你看。”林北施撑着拐杖蹦了两下,还蹦挺高。
卢一笑道:“别折腾了,摔倒了是想去医院同居么?”
“嗯?”看到他不是真的生气,林北施才放下心来,只让司机跟着上去提行李。
走到三楼楼梯转角,卢一探出头来,看到林北施果然还站在楼下望着。
相视一笑,卢一说:“坐车里等我,我很快下来。”
“好,记得拿相册。”
沈少青跟林北施说过,以前很喜欢给儿子打扮,也很喜欢给他拍照,家里还有卢一小时候穿裙子的照片,林北施很想看。
“行。”反正都已经坦白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卢一欣然答应。
坐回车里,林北施拨通了小李的电话,告诉他价格合适,让他一会儿到自己家来取石头。
林北施现在手头没什么钱,答应给赵哲风的五十万,需要把一些东西变现才能拿得出来。
小李具体叫什么林北施忘了。他身边有好几个这样的人,他们都可以被叫做小李。
准确地说,每个二代、三代身边都会围绕几个这样的人,帮忙处理一些他们嫌麻烦或不便亲自出面的事。
小李们不需要拥有出众的外貌、能力、学识,只要足够勤快和厚脸皮就行。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小李们都能拍着胸脯说“交给我,您放心”。
他们口中自己的朋友遍布天下,二代、三代们不会计较他们吹了多大的牛,只要事情能办好、吃相不难看,下次就还是会用这个小李。
小李在台湾也有,但那时候林北施从不与他们打交道。想到他们在听见自己名字时,明明想笑却硬生生憋出一句违心奉承的可恶模样,林北施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在内地,林北施这个名字变得平常,没有人会因此露出怪异表情,渐渐地,他也不再抗拒其他人的接近,身边也多出了各种各样的人。
……
回到家,林北施准备叫钟点工来收拾,卢一拒绝了:“衣服挂上不就好了,干嘛那么麻烦?”
“这些放在箱子里,不都皱了吗?总要熨烫一下吧。”
“也就放了不到半小时,哪儿皱了…”
林北施帮忙一件件拿起来抖开,再递给他,卢一则挂上衣架放进柜子。
林北施瞅见行李箱里的睡衣,偷偷笑了笑,拎起睡衣:“皱成这样也不用熨?”
卢一抢过来藏在身后:“这个是烘干机里扒出来的…睡衣嘛…舒服就行,哪有人睡衣也熨的…”
“睡衣不熨吗?”
“那内裤、袜子熨吗?”
“熨吧?”林北施没注意过钟点工做了哪些事,但目之所及都是平整光鲜的。
林北施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现在这两个钟点工?”
“我都没跟她们说过几句话,干嘛不喜欢她们?”
“每次她们来,你几乎都躲在房里不出来,她们收拾房间的时候你又窝在客厅…”
“有吗?没有吧…”
卢一知道该怎么装出一副被伺候惯了的模样,来融入林北施的生活,拉近彼此的差距,他也懂得什么叫破窗效应,自暴其短彰显自己的局促,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他打定了主意要跟林北施在一起很久很久的,难道也要假装很久很久吗…
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只是有点…不自在。”
“找帮工呢,是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舒服,如果家里有外人让你觉得不自在,我以后就不叫她们过来了。”
卢一能感受到林北施很尽力在为自己着想,但自小生活环境的巨大差异,让他体会不到自己口中的“不自在”,只以为是自己对外人侵入私人领域的抗拒。
林北施拿过他手里的衣架,撑好衣服,挂进柜子里。动作不算笨拙,也不算熟练,普普通通,没有系扣子。
然后拿起下一件,并笑着对卢一说:“家务而已嘛,能有多难。”
很多和睦的情侣都是在日复一日琐事中,渐渐耗尽了力气,消磨了感情。卢一不想这样考验人性,没麻烦却硬要制造麻烦,给两人的生活制造矛盾点的做法太过愚蠢。
他想了很多,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不用,跟她们慢慢熟悉些就好了。”
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门吧,你走过去不方便。”
“不用,不方便就让他等等呗。”林北施说完把手里的衣服挂好,才从容转身。
卢一和林北施的差异还有很多,比如对门铃的态度。
林北施不在乎外人怎么想,他自己舒服就行,而卢一却习惯了顾虑每一个人的感受,在门内时担心按门铃的人等太久,在门外时又担心自己按得太急…
卢一默默问自己:这算讨好型人格吗?也不算吧。讨好这些不相干的人,并不会让自己开心,反而觉得很累…
林北施跟门口的人没讲两句又折回房间,打开了衣帽间的保险柜。
卢一用余光注视着他的动作,他从里面拿出一张证书和一个平平无奇的透明厚塑胶袋,袋子里面装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他没有碰那个窄长的盒子。
卢一放好行李箱,很自然地走过去扶了林北施两步,跟着他走出房间,走到客厅便松开手,远远地、状似不经意地看着。
林北施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门外的两人,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很普通的放大镜看了看石头和证书,又打了个电话,得到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后,便带着石头离开了。
卢一注意到,他们的检测方式很随意,却严谨地把石头放进了防爆密码箱。
林北施走过来后,卢一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珀云骨。”
卢一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林北施也坐下,跟他肩挨着肩。
“珀云骨…好像听人提起过,说是什么很稀有的碎片来着?讲的跟神话故事一样。”
之前有一位中年客人曾给卢一展示过他手串上的珀云骨,在他饶有兴致地讲了一大堆与此相关的知识后,还问卢一要不要进圈子玩玩儿,卢一拒绝了,一是没这闲钱,二是觉得那人油腻不想沾边。
“嗯,确实源自神话故事,不过说白了,就是一块石头。”
“那个很值钱么?”
“还好吧,那块小的一百多。”
“一百多…万?你就这样给他了?这种东西不应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么?”卢一惊讶地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看向林北施。
“他是中间人,买家收了货才会给钱。”
“不怕他拿了就跑啊?”
“不会吧…”
“好单纯啊你…就那样给他了,他调包怎么办?”
“杀了他?”林北施笑着说道。
“哇呜~好可怕哦~”卢一才不信这种鬼话。
“别操心啦,我认识他几年了,他不至于贪这些的。”林北施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拉回沙发里,舒服地半躺着。
“不过…那石头看起来很普通…怎么会那么贵?”
“故事编得好吧…你对这个感兴趣?”
卢一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林北施人傻钱多,担心他被人骗,所以语气也不免有些急躁了:“你怎么知道是编的?再说了,知道是编的你干嘛还要玩儿?”
林北施眼睛里透着惊讶,但惊讶只持续了一秒便展开笑容说道:“好像在被老婆管诶…”
“……”卢一还是听不惯这个称呼:“不说算了。”
说完便打开手机,准备自己搜索。
“说说说,我喜欢你管我。”林北施亲昵地把人搂近了些,“做这个局的人是我爸的一个朋友,他一贯的手段就是:编故事—炒作—卖高价—离场,这些都是他送我的,我没在玩这些东西啦…”
手机也显示出这石头的相关信息。
它产自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相传那里是古希腊神话里的巨石战士陨落的地方,而珀云骨就是战甲的鳞片。岛上原始部落一直受珀云骨庇佑,所以岛民们都很长寿,每年都会在雨季来临前举办残忍的祈福祭典,来为珀云骨“附灵”…
“这故事…听起来好儿戏…”在卢一印象中,有在收藏、佩戴这石头的有钱人不少,但他们…都不像是会轻易入局的傻子。
林北施也凑过来一起看着下面的数条资讯:当地政府否认神话传说的真实性,并明令禁止珀云骨出口;前官员举报某领袖推行此举是为独占世界的瑰宝,而后神秘失踪;越来越多的名人,“不慎”露出佩戴的珀云骨…
“否认、禁止、失踪这一系列应该是安排好的,那种小国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要荒唐得多,有钱的话甚至可以直接选总统,要他们配合出个禁令演场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猜…那些佩戴珀云骨的名人,应该在被拍到的不久前,还会有其他新闻出现——能让人联想到珀云骨的那种。”林北施一边看着,一边娓娓叙述。
卢一点开其中几个名人的名字,果然如林北施猜测的那样:某某过气女星颜值回春、某某病重名流不药自愈、某某破产富商割爱神秘收藏后再次暴富…
越是搞得扑朔迷离,就越是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再加上媒体旁敲侧击地引导,这类看似不相关实则全部被编排好的信息陆续出现时,很多人就会不自觉地把他们串联起来,甚至自作聪明地以为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以这种方式编造出来的谎言,比平铺直叙的洗脑更容易迷人心窍。
这一套流程,如果不是林北施在旁分析,卢一恐怕也会以为这石头是有价值的。
“那这…不就是骗人吗?而且感觉很容易崩盘…”
“是啊,说崩就崩的。这个石头并不稀有,唯一能辨别其价值的就是那个证书,而颁发证书的认证机构也是同一个老板在掌控。他什么时候觉得捞够了想撤,或者证书的防伪细节被仿造出来,这些石头也就一文不值了。”
林北施比自己以为的,要清醒得多,卢一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如果真崩盘了,那花高价买这些的人,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可能吧。不过大量持有的那群人,都是些年纪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的老油条们,他们不可能看不透这个骗局,我估计…他们大多数都以为自己是高层收割者,抱着从别人身上谋取暴利的心态入局,却没料到其实自己也是底层韭菜,所以最终也只能被自己的贪心反噬。这样的人也算是自食恶果吧?不值得同情。”
林北施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段段让卢一无比震惊的话语。
卢一看着他的脸,暗自想着:其实林北施什么都明白,对人对事也都看得很通透,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他有高于自己的眼界,可是在感情里,他却愿意配合自己装傻,又若无其事地原谅…
卢一迟迟没有回应,只是一直看着他,林北施有点心虚地问道:“我…我这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