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山洞回到家中,爹娘虽然急坏了,可对我却没有半点责备。我自幼便是在这种宠爱中长大,而欢颜的父母却英年早逝,只有一个哥哥和她相伴。哥哥的爱和爹娘的爱或许一样,但肯定也有不同之处,不知我的哥哥何时才能与我相见,我也好想体会哥哥的爱是一种什么滋味。
在哥哥和我诞生前,青丘灵狐一族已有千年无九尾,就连当今族长也才修炼出八尾。哥哥被送走后,全狐村只剩我是九尾狐。天生九尾三百岁就能千变万化,而其他同族在此年龄仅能幻化人形,所以我这个全村的香饽饽,三百岁的生辰自然是全村与我同贺喽!
近些时日,爹爹和娘亲忙着布置云霓阁,村里人也纷纷帮忙筹备食材。云霓阁只有族长宴客或召开重要仪典才能使用,如今竟被爹爹请来为我庆贺生辰。趁着大家都为我奔前忙后的功夫,我每天都带些滋补吃食偷跑去藤蔓洞中和欢颜相会,看着渊的伤势一天天好转,他俩的感情也日渐亲近,我心中无比愉悦。
时光飞逝,明日就是我的生辰。独自躺在床榻之上,月光透过窗洒进卧房,映得我难以入眠。爹爹和娘亲是夫妻是爱人,渊和欢颜是伴侣也是爱人,他们彼此在一起之时那种甜蜜感,与我和爹爹、娘亲、欢颜、竖亥在一起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拥有相爱之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何时也能有爱人……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腾云驾雾去到一个从未涉足之地,那里是一个山谷,谷间有一池潭水清澈见底、水汽氤氲,潭中央有一颗参天巨树,枝干向四方延展开来,茂密的枝叶间有无数禽鸟嬉戏玩闹,朦胧的水汽中有一白衣女子亭亭而立,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遮掩着被潭水浸透衣衫而若隐若现的玉体,定睛一看,她正在为十只不断发光发热的金乌洗澡。我想走到潭边与那位美丽的女子相识,可身体却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想大声呼唤那位仙子,可她和我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任凭我怎么大喊,她却听不见我的声音。就在我焦急呐喊之时,一只巨兽出现在我身后,他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入腹中,我想跑,却像被定住一样不能动弹,眼见他的舌尖已经向我伸来,脸颊一阵湿热感……
睁开双眼,天色已亮,我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小洛在枕边轻轻舔舐我的脸颊。我起身将小洛抱在怀中,它瞪着圆圆的双眼看着我,我轻轻拍了一下它的头说:“原来梦中的巨兽是你啊,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要早些起床对不对?”
说罢,我放下小洛,从柜子里面取出它最爱吃的生鱼肉片,它“喵呜”一声便冲向鱼肉大快朵颐。应是在睡梦中施展了法术,我发现我的九条尾巴竟可以隐去了!我试着变幻成狐形,又变回人形,看了眼小洛,摇身一变又变成一只灵猫,我竟不知不觉可以随意幻形了,而且化成人形之时也能同时变出衣物了!
我换上娘亲昨夜为我准备好的朱红色长裙,发间插上一支金玉九尾灵狐钗,整理好妆容后对着镜子欣赏一番,心中暗自窃喜:九尾就是九尾,就连形貌也美于常人,再加上娘亲的血缘,我成年后一定也和娘亲一样,上门求亲的男子多到踏破家里的门槛!
“你今日在家中好好待着,我要出去过生辰喽!”我给小洛留下一句话便蹦蹦跳跳出门去。
爹爹和娘亲已经前往云霓阁招待众人,我只需在盛典开始前到那边即可。
刚出大门就碰见欢颜和她的哥哥欢声,奇怪的是,欢颜竟然以人形现身。
“欢颜!你今日怎么化成人形啦!”我小跑到她身边说。
只见她害羞的看了眼欢声,回过头对我说:“我已经把渊的事情给哥哥说了,如今已是有命定婚夫之人,所以今后便可以人形生活。”
“啊!”我将欢颜拉到一边悄悄问她:“你给你哥哥说了多少咱们的事?”
“放心,我没说咱们救渊的事情,只说我在溪涧采果之时见一同族男子,甚是喜欢,便将初颜露出,于是我们私自定下婚约,他如今回自己族中准备聘礼,过些时日就来提亲。”欢颜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奥~懂啦懂啦,女子害羞乃常有之事,不过你有意中人居然不第一个告诉我!”我假装自己第一次知道此事。
“现在你不是知道啦!”欢颜和我一唱一和在她哥哥面前演戏。
我看了眼欢声,他应是没发现我俩的小九九,欢声看我与他对视便对我说:“汐沐,我看着你和妹妹从小玩到大,如今妹妹已有心仪之人,你是不是也该选选意中人了。”
“我?我还是个孩子,什么意中人啊,我才不要嫁人呢,你长我五百岁,何时给欢颜娶个嫂子回来啊?”我嬉笑着反问他,老实的欢声被我这么一问倒像是被一大口黄米塞进嘴巴,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了。
“小汐,生辰好啊!”一位正在前往云霓阁的族中长辈向我庆贺。
“谢谢伯伯!”我对他回礼。
“咱们别在这儿打嘴仗了,快去云霓阁吧,今日是你生辰,你这个小寿星若是迟到了可不好。”欢颜边说边拉着我的手大步向云霓阁走去。
沿着狐村最中央最宽阔的大路一直向前走去,尽头便是云霓阁。云霓阁是狐村历代工匠历经上百年用黄金和玉石打造的一个宫殿,远远望去,山顶的瀑布如银河般在金光闪闪的宫殿后方飞流直下,最后落在殿两旁形成溪流顺着整个狐村向山下淌去。登上二百八十八阶石梯来到殿前,只见八根玉石做成的柱子屹立眼前,正中间的殿门上挂着一幅牌匾上面写着云霓阁三个大字。
我牵着欢颜的手进入殿内,欢声跟在我俩身后,几十桌宴席几乎坐满,爹爹正端着酒杯在众宾客中推杯换盏。娘亲见我来了,招呼我和欢颜、欢声在前排桌坐下,同桌还有族长和众世家之后代。
“你和欢颜、欢声照顾好你的小伙伴们,爹和娘还要帮你收礼还有招待客人。”娘亲站在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对我说。
“娘亲,你怎么知道她是欢颜!”我抬头对娘亲说。
“你忘了娘有看透世间一切的奇能吗?”娘摸摸我的头对我笑笑便去一边陪爹爹招呼客人了。
“汐沐,祝你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身边的族长之孙涂山青拿起酒杯对我恭贺。
“谢谢青哥哥,大家都是同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咱们不必拘泥于礼节,吃好喝好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举起酒杯对同桌伙伴说:“咱们共饮此杯就是对我最好的庆贺啦!”
“汐沐妹妹还是那么不拘小节,来,我们共饮!”族中二长老之女举杯并起身说。
我也站起身,随后全桌人皆起身共饮一杯。
“以前只知道汐沐身边总有一法术低微灌灌鸟和她交情甚好,没想到如今化成人形竟也如此貌美,怪不得汐沐妹妹能化形后就少与我们来往,原来是嫌我们貌丑啊!”那个长老之女看着欢颜说。
我还未化成人形之时并不懂什么善恶,直到认识竖亥后,他教予我很多为人处世之道,我这才发现身边很多玩伴是带着一丝敌意与我假意示好,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既然并非真心与我交友,那远离他们便可。
“姐姐可别这么说,灵狐族怎会有貌丑之人,灌灌鸟族世代与我灵狐族交好,两族虽法术有高低之别,可灵狐族却不似灌灌鸟族,人人能飞于空中,”我见欢颜有些失面便尽力为她解围,“你说欢颜法术低微,可我还羡慕她随时能飞呢!”我边说边看向欢颜,她也看着我,脸上露出笑容。
我一语说罢,那长老之女已无话可说,此时,身后传来爹爹的声音。
“诸位今日来到小女的生辰宴,我涂山燚倍感荣幸。大家也知道我不善言辞,万般感激在心中却不知如何表达,”爹爹说着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族长为小女大办生辰宴,感谢诸位族人赏脸。”
不知是谁先拍的手,殿中众人霎时纷纷鼓掌叫好。娘亲上前扶起爹爹,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只见爹爹在席间请出族长,然后对大家说:“请族长为我们说两句。”
又是一阵掌声。
族长爷爷年岁已高,膝下独子在大荒游历之时被妖兽窫窳杀死,只留下一孙养在身边甚是可怜。平日里爹爹经常去族长爷爷家看望他,以免老人家感到孤寂。
“我族千年未诞天生九尾,而燚得一子一女皆为九尾灵狐,族长一位本属九尾,可其子浩清年幼时被送去神族,女汐沐如今也尚未成年,吾如今已到身陨之年,而燚正值当年,乃我狐族命定之人,故待吾消散之际,全族当认涂山燚为王,壮大我青丘灵狐一族!”
族长爷爷一语作罢,只见席间众人神态不一,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拍手叫好。
“我认为涂山燚能堪当此重任!”
“涂山燚任族长?那置四位长老于何地啊?”
“原来涂山燚每日去看望老族长是为了得到族长之位!”
“涂山燚的法术在族中也算佼佼者,他当族长我服!”
……………………………
殿中刹那乱作一团,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欢颜好像看出了我的焦虑,紧紧握住我的手。
忽然,一只灌灌鸟从殿外飞来。
“神族带兵来啦,神族带兵来啦。”那只灌灌鸟报完信便立刻逃走。
众人向殿门望去,只见一神族男子手持长枪身穿黑色战甲逆着光立于门前。
“交出神族罪臣钦原。”
这声音,好像是竖亥?!
我松开欢颜的手,独自向那人走去,站在那人面前,竟真是竖亥,他如此打扮我都快认他不出了。
“竖亥,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演戏,是不是又想捉弄我!你不是说今日不能当面为我庆生吗,怎么还是来了,这一定是个惊喜对不对!”我向往日一样边说边笑边大力拍打他胸膛,可他却和往日不同了。竖亥恶狠狠地盯着我,眼中满是冷意。
他是竖亥吗?难道是我认错人了?不可能,这副样貌,还有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泥土的味道,一定是我的挚友竖亥。
“竖亥,你怎么了?是被谁威胁了吗?”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说。
“你是什么身份?怎可直呼将军之名!”竖亥身后一个护卫拔出腰间佩剑,对我怒吼,我被他吓得直向后退。
爹爹和娘亲见状冲到我身前将我护住,我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可今日是我生辰,我不能掉眼泪。
“我青丘狐族已避世千年,将军今日搅我小女生辰宴是何用意,难不成是神族要向我兽族开战?”爹爹对竖亥说。
“罪臣钦原鸟背叛昆仑帝,投靠妖兽大风偷走不死神药,逃至青丘,我等寻其数日不见其踪迹,定是你灵狐一族助其藏匿,交出钦原可免一战。”竖亥边说边用长枪底端敲击了一下地面。
“竖……”我刚要说话,却被娘亲用法术封住嘴巴。
“青丘狐族众人皆在此,可否有私藏神族罪臣钦原之人?”爹爹转过身向众人质问。
“没有啊。”
“钦原是何人?根本没听过啊。”
“这涂山燚还未当上族长就先威风起来了。”
“刚听那神族说钦原鸟,应去鸟族寻人吧。”
殿中又乱作一团。
“安静!”竖亥用千里传音向殿内大喊,那声音在梁柱间不断徘徊震耳欲聋,“我给你们五个时辰商量,今夜圆月当空之时我在狐村入口等你们交出钦原,否则昆仑帝将派出千万神兵踏平你这小小青丘。”竖亥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身后众兵也随之离去。
竖亥走后,娘亲为我解开咽喉封印。
“娘,为什么……”没等我说出后面的话,娘亲便对我比了一个禁语的手势。
生辰宴被扫了兴致,殿中宾客陆续离去,就连欢颜也满面愁容和欢声离开,只剩爹、娘和我站在空旷的大殿中。
“他可是你私自交的神族之友?”众人离去后,娘亲拉着我到一边坐下问道。
“嗯。”我点点头回答。
“那他口中说的钦原你可曾认识?”娘亲继续问道。
“我从未听过此名。”我强忍着泪水回答。
娘亲握着我的手,轻柔的对我说:“娘相信你,此事与你无关就好,稍后你爹爹会尽全力帮你那位好友搜查他想要之人,如果最终没有找到,那这中间可能是存在什么误会,爹爹到时会把所有实情告诉竖亥,娘相信你交的朋友一定是公平正直之人,定不会冤枉我们狐族。”
“娘……”我一头扎进娘亲怀中,热泪夺眶而出。
听说生辰当天哭泣会变得很不幸,可听了娘亲这一番话任谁又能忍住不哭。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