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说的话温以宁听见了,也答应了,可第二天,她还是偷偷地等他回来。
因为她不想裴回再像以前一样,从外面回来,迎接他的只有黑漆漆、冷冰冰的屋子。
她想让他回来的时候可以看见屋子里的灯亮着,里面还有一个她。
她想让他知道,他现在有她了,他不再是一个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裴回果然又一次地很晚回来,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屋子亮着灯。
但当他打开门,温以宁却并没有和前一个晚上一样睡在客厅沙发。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但卧室里的灯却熄灭了。
裴回走过去,卧室的房门没有锁,裴回手握上门把手,轻轻一拧便开了。
客厅暖黄的灯光漫进卧室,温以宁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轻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裴回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但温以宁不想让他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
裴回重新关上卧室的门。
第二天,裴回找到傅辞,和他说,自己之后不会再训练到很晚。
傅辞并没有立刻答应,问他理由。
裴回没说理由,但是和他保证,绝不会拖战队后腿。
傅辞找来方晨,两人商量了很久,最后答应了裴回的这个要求。
同时,傅辞提出,一旦他们发现他的实力不进则退,就会收回他的这项权利,并且会对他进行加练。
裴回同意了。
于是,在这天之后,裴回每天都会准时回去。
裴回每周日有半天的假,但这天他还是训练到了下午两点,才从基地回来。
屋子里,温以宁正在大扫除,她踩在椅子上,踮起脚,伸长手,拿着抹布在擦窗户。
椅子上沾了水,温以宁擦好窗户,还未站稳,脚底忽然一滑,她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下椅子。
温以宁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温以宁睁开眼,与裴回低垂下来的漆黑眼眸四目相对。
温以宁怔然:“你回来了?”
怀里的少女轻盈柔软,裴回将她放回到地板上。
裴回注视着她,一双眸子乌沉沉的:“我如果没回来,你是打算摔地上?”
“没有……”温以宁轻轻摇头,“我可以跳下来……”
裴回语气微凉,打断她:“要跳下来为什么闭眼睛?”
温以宁:“……”
温以宁心虚,小声说道:“这不是你先回来了嘛。”
面前的少女眉眼娇艳,眼尾下蹭到了一点灰尘,有些碍眼。
裴回伸出手,指腹擦去那一点灰尘,嗓音清冷:“强词夺理。”
温以宁理亏,呐呐无言,乖乖接受批评。
裴回拿过抹布:“这些事不用你做。”
温以宁觉得裴回对自己似乎有些误解,跟在他的身后解释:“我没那么娇贵,我只是还没有习惯而已……”
裴回忽然说道:“不用习惯。”
温以宁一愣:“嗯?”
裴回将抹布洗干净又拧干放到一边,这才回身看向她。
裴回对她说道:“我们搬家。”
裴回虽然每天都要训练,但并不是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比如在中午的时候,他们就会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而他趁着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房子,终于在昨天挑中了一套合适的。
是三室一厅的一套公寓,在距离南郡大学不远的静水小区,安保设施完善,交通也方便。
温以宁被裴回牵着手把公寓看了一遍,一百多平方的平层,简约原木风设计,采光极佳,明亮又宽敞。
裴回问她:“喜欢吗?”
但温以宁首先想的却是这套公寓的价钱:“这里看上去很贵……”
确实很贵,所以裴回暂时买不下来,就只是租住而已。
温以宁虽然并不关心温氏旗下的业务,但温柏舟不乏在家里处理工作,她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更何况,她以前还曾跟着温柏舟一起看过温氏的一些项目,裴回租下的这套公寓,便是在几年前,价格就已经不菲,更何况是现在。
温以宁嗓音轻软:“租金也不便宜吧?”
裴回只说:“租得起。”
温以宁沉默不语——
她知道,裴回是为了自己,才会花上这样一大笔钱来租下这套公寓,他不想委屈她。
可是,她也不想他因为她承受这样的负累。
裴回一眼看出温以宁的心之所想,他走近一步,捧住温以宁的脸庞:“宁宁。”
温以宁眼睫轻轻颤动,她抬起眸子,对上他的眼。
“不是说我在赚钱吗?所以,不要为钱担心。”裴回眉眼含笑,一双眸子乌黑,浮漾着星光,“我想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家。”
一个“家”字,仿佛乍然砸进一池春水里的一颗石子,在温以宁的眸子里漾开涟漪。
温以宁被裴回的这一个字说服了。
温以宁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你的生日。”
裴回没接。
“既然是我们的家,我也应该出一份力不是吗?”温以宁眸色如秋水,干净澄澈,“我希望我们的家是由我们一起支撑,而不是我只能成为你的负担。”
温以宁这些天也想明白了,裴回总是想要给她最好的,哪怕她拒绝。
所以,她现在不拒绝了,她给他一样的理由,那么,裴回也拒绝不了她。
因为这也是她的心意。
就像她拒绝不了他的心意,他也拒绝不了她的心意。
暂时的困难都没有关系,他们一起努力,都可以跨过去。
裴回听完温以宁说的话,心中微动,收下了——
但用不用在他。
公寓里只有一些沙发、衣柜之类的家具,但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没有,到底有些空荡荡的。
而裴回之所以没有提前把这些都买好,是因为他考虑到这是以后他和温以宁要一起生活的房子,他想和温以宁一起把该要有的东西添置齐全,一起布置属于他们的家。
所以,两个人看完公寓,把要买的东西列好清单,便相携一起去商场。
两个人原定先去买厨具,经过家具区的时候,裴回忽然停了下来。
温以宁疑惑看他,裴回直接牵着她走到一张大床前坐了下去。
柔软的床垫被压下,裴回问她:“这张床怎么样?”
温以宁不明所以:“可床不是已经有了吗?”
裴回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总是要换的。”
温以宁以为裴回是嫌公寓里的床旧,想换张新的,她摸了摸床,心里浮上一个预估的价格:“这个,好像太贵了……”
裴回说道:“我有钱。”
“我倒是觉得小了点,还是要再大一点比较好。”裴回容色间露出几分认真的若有所思。
温以宁:“……”
温以宁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她没有回答裴回,她不想和他讨论这种问题,红着一张脸跑了。
*
搬家那天是一个阴天。
裴回在出租屋里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简单收拾一下很快就收拾完了。
温以宁也才住了没几天,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东西,她当初拉着一个行李箱过来,现在要带走的也只有一个行李箱。
裴回敲开对面的门,想把钥匙和这段时间的租金交给房东,却没想到,开门的不是白清秋,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一脸不耐烦:“有事?”
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裴回立刻就知道了他是谁——
是那天和白清秋在房间里吵架的她唯一的儿子。
“我今天退房,来还钥匙。”裴回说明来意,“房东在吗?”
男人直接从他掌心里抓过钥匙和租金:“她走了。”
“刚好我也想和你们说要搬走,以后这里不出租了。”男人数了下钱,“这租金没少吧?”
裴回一时没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走了”是什么意思,直到男人说以后这里不出租了,他像是忽然之间被猛的一根棍棒击中后脑勺,整个脑袋都混混沌沌的。
男人见裴回不说话,看了裴回一眼,裴回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房东有记账的习惯,你可以去查。”
男人对白清秋的这个习惯倒是清楚,他这个妈抠抠搜搜了一辈子,连买根葱花了多少钱都要记账。
“她……”裴回嗓音艰涩,“什么时候走的?”
男人不甚在意地说道:“就在前两天。”
裴回怔然站着,男人见他不动,问他:“还有事?”
裴回摇头。
男人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裴回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离开的时候,裴回和温以宁在对面房间的门口放了一枝白菊花。
坐上出租车,裴回最后回望了一眼这栋房子。
墙角枯萎的蔷薇经了几次春雨,重新生出了新叶和嫩芽,柔嫩的藤蔓沿着砖砌的围墙攀爬而上,被生生折断了一截,像画在墙上戛然而止的线条。
裴回忽然想起第一次和白清秋遇见时的情景。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天,他刚在南郡大学报到完,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然后,他看到一个老人被一辆疾驰的自行车撞倒在地。
一颗圆润的橘子滚到他的面前。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仿佛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人,并没有停下,扬长而去。
而老人也没有看那少年一眼,很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
裴回捡起橘子递给老人。
老人看了看他,接过橘子的时候忽然说道:“年轻人,我的腿刚才不小心摔伤了,你可以搀扶我一段吗?我的家就在那里。”
老人的手朝着灰色云层堆积的方向指了指。
他说,好。
他将老人一路扶回了家。
老人打开门,临进门前,叫住了要离开的他。
她问:“你有地方住吗?”
她说:“这一整栋都是我的房子,刚好我对面那间房间没人住,你要不要住?”
裴回住下了。
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温以宁柔软的手和他牵在一起,裴回回眸,回牵住她的手。
“师傅,走吧。”裴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