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濛濛亮,楚北翎才昏昏沉沉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他再一次梦到邢禹坠落悬崖。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抓住他。
楚北翎惊醒,坐在原地缓了缓,他打算重新回去把邢禹给捞回来,靠坐在沙发上睡觉的姿势实在不舒服。
他起身,迷迷瞪瞪的往主卧里蹿。
刚踏进去,跟准备出来的邢禹迎面撞了个正着。
“醒了,”邢禹看着他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又做噩梦了!”
楚北翎伸手用力捏了捏眉心,点点头。
邢禹抬手撸猫一样轻轻骚挠着他的下巴,楚北翎愣住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反应。
从前这人就是这样,知道他做噩梦后,就会抬手挠挠下巴以示安慰,当做哄他开心。
思绪回神,楚北翎往后退了半步。
邢禹动作微顿随后收回手,让出一个位置让他通过:“先去洗漱过来吃早餐,主卧浴室里有牙刷盒毛巾。”
楚北翎没动,觉得不合适,但转念一想主卧都住过,用主卫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可这到底不是自己家,他现在似乎也不合适进邢禹主卧。
可他人都在主卧门口,再拒绝显得有些矫情。
邢禹抬眼看过来:“怎么了?”
楚北翎摇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越过他往室内走。
刚一进浴室他再次愣住——
洗漱台上毛巾、牙刷、杯子都是双份,且两份都是蓝胖子的周边产品。
有一瞬间,楚北翎都怀疑那是邢禹为他准备的,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他甚至已经心酸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做了一件从前特别不屑做的事。
点开微博搜了许则易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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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北翎点进抽奖链接,礼品赠送的就是邢禹洗漱台上的蓝胖子周边,一共五份于2025年4月1日,13:14分开奖。
楚北翎鼻子又酸又涩,眼泪控制不住从高挺的鼻梁上滚落下来,他打开龙头,倾身过去的冲洗眼睛。
直到冷意穿透皮肤抵达全身,他才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上狼狈的自己,笑出声。
楚北翎,你活该。
他伸手抽过一旁的一次性绵柔巾将脸上水渍擦干,顺手丢进垃圾桶,若无其事朝屋外走去。
邢禹将早餐端上餐桌,抬眸看过来:“好了,过来吃早餐。”
楚北翎喉结滚了滚,努力克制自己糟糕的情绪:“嗯。”
邢禹再次转身去厨房,楚北翎走到餐桌前坐下,他垂眸扫了一眼早餐,有兔包、油条、荷包蛋以及豆浆,全是他喜欢吃的。
邢禹端着他的那份早餐过来,刚一放下,楚北翎交换了两人的餐盘。
邢禹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在他一侧坐下,“你要吃这个?”
“胃不好,不要吃糯米不利于消化。”楚北翎说。
邢禹挑挑眉,语气轻描淡写:“嗯。”
楚北翎没在搭话,低头吃着邢禹的那个糯米鸡,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邢禹淡淡扫他一眼,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昨天晚上辛苦你照顾我了。”
“不辛苦,我接完电话你回来就睡了。”楚北翎低着头,眼睛抬也没抬。
“不是要走,昨晚我睡了,怎么没走?”邢禹的声音低而浅,温热的气息好似近在耳畔。
楚北翎耳朵麻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电流从脖颈处蹿至尾椎骨,酥麻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浑身上下都跟着燥热起来。
这种类似于耳鬓厮磨的贴近,一下子将他带入曾经与邢禹亲昵的时刻。
楚北翎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邢禹,差不多行了。”
邢禹微微抬眸,目光灼灼:“我不过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站在原地小片刻,楚北翎起身走到邢禹对面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放柔不少:“你能不能,别这样。”
邢禹稳了稳呼吸,语气平静:“哪样?”
楚北翎咬着微微发颤的唇:“不是你说过去无所谓,你到底想让我承认什么?!”
邢禹:“你不是知道。”
楚北翎笑笑:“所以呢~承认了又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我们又能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可是那些糟糕积压已久的情绪就像洪水一样冲破了堤坝,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而出。
楚北翎不明白,邢禹为什么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试探,他对他的态度。
知道他心里还有他,然后呢~他们之间难道能回到当初?
“破坏别人关系,一点都不好玩,也不合适。”楚北翎自我提醒道:“邢禹,我不会怎么做的。”
放纵、卑劣的心脏就像大提琴的琴弦一样,“吧嗒——”一下断掉,崩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血痕,邢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坐下吧,不是要去看陈奶奶,吃完早餐我们去看陈奶奶。”
吃完早餐后,俩人一道去了陈奶奶所在的敬老院。
在护工的带领下,楚北翎和邢禹一前一后走进陈奶奶住的房间,邢禹大概砸了重金,陈奶奶住的是豪华单间,房间内还有一名专门的护工照看。
陈奶奶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前随风摇摆的山茶花圃。
今天没下雨,可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像一块巨大的墨砚压在头顶,一点点下落叫人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娇艳的山茶花都黯淡了几分。
可陈奶奶依旧专注看着,连护工叫她也没反应。
邢禹问护工:“陈奶奶看多久了?”
护工对邢禹说:“早晨起来就在看了,一直到现在。”
邢禹:“早餐吃过了吗?”
护工:“吃得不算多,一会儿我再给她拿点心过来。”
邢禹点点头又道:“让我们单独和陈奶奶待一会儿。”
护工点点头,退出房间,替他们带好门。
邢禹转头对楚北翎说:“一到下雨天或者阴天,陈奶奶就会坐在窗前看这片花圃。”
楚北翎一愣,随即道:“可能山茶花的颜色和红豆差不多。”
察觉到邢禹灼热地视线,楚北翎看过去,很快又错开,他走进,在陈奶奶面前半蹲下来。
明知道陈奶奶不一定记得他,可楚北翎还是问了:“陈奶奶,还记得我吗?”
陈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十年过去,她还是如同楚北翎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苍老了不少。
楚北翎提醒她:“以前在闸弄口我住在你家楼下,经常到你家蹭饭,现在记起来了吗?”
陈奶奶依旧笑着摇摇头:“抱歉呀~真的记不起来了呀。”
楚北翎鼻子微微发酸,忍住想哭的冲动:“没关系陈奶奶,以后我多来看看您,说不定您就记起来了。”
楚北翎又提了一些以前的事,试图唤起陈奶奶浅薄的记忆,哪怕效果甚微。
而陈奶奶每次给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呀,不记得了呀。
邢禹在另一侧半蹲下来:“陈奶奶,最近太忙,很久没有来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时一直不断回应不知道的陈奶奶,一左一右拉起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别再分开了。”
楚北翎和邢禹一怔,看了一眼彼此,又错开视线。
邢禹看着楚北翎,他又看着陈奶奶。
楚北翎张了张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时,陈奶奶伸出有些粗糙带着皱纹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喜欢男孩子不是病,没关系的,别怕。”
楚北翎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唰一下流了下来,陈奶奶抬手抚掉他的眼泪:“别哭,也别怕,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楚北翎眼泪流得更凶了,明明陈奶奶都不记得他了,可还细碎的记得当初发生过的事。
以为还在当年,试图将他从痛苦与迷茫中拉出来,给他勇气。
陈奶奶和当年一样细细碎碎说起一些琐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时间完全错乱,可唯一没有错乱的是,有关他和邢禹之间——
她还记得当年他们发生的所有事。
一次又一次强调,让他们别怕,别担心,也别分开,有困难可以一起承担解决,他们都是温柔善良又聪明的好孩子。
可以很好的解决任何时期的任何困难。
楚北翎蹲到后来腿都蹲麻了,而陈奶奶的双手一直搭在两人手上,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包裹在手心里。
快到中午,陈奶奶念累了,靠在轮椅上昏睡过去,邢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陈奶奶的手拿下来放在一旁。
俩人之间桎梏松开,楚北翎很快抽开手,又被邢禹握住,他用力捏了捏,然后才松开手。
起身缓了缓,邢禹将陈奶奶从轮椅上抱起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走到门口,喊护工进来。
楚北翎站起来,等腿麻那股灼心的劲头过去,抬步走到门口,就听邢禹和护工说:“先让陈奶奶睡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叫她起来吃午餐。”
护工点点头。
邢禹回过头:“走吧。”
楚北翎跟着邢禹往大门口走,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上车分别前,邢禹又问了昨晚上的那个问题:“如果我想让你留下来,别回新加坡,你会不会留下来?”
楚北翎摇摇头,他不知道。
邢禹笑着点点头:“行。”
说罢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车窗后视镜里,邢禹看着楚北翎抬步往前走了一步,可仅仅只有一小步,他又站在原地没动,不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