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雪溋悠悠醒来,发现身旁已空无一人。
想来沈檐已经从皇宫出发。
她沉默地垂下眼,终究他还是留下她一人。
其实沈檐起身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但她在赌,她就是想赌,出了昨日那件事后,沈檐会对她的处境于心不忍。
如今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沈檐对自己的那些不同。
或许退一步而言,即使昨夜的计划顺利进行,沈檐也不见得会有多么在意她,即便周檀舒真的嫁入王府,邺州之行关乎重大,沈檐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让其一同前往呢,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这次她错了,她与江雪月彻彻底底地错了,沈檐心里从未有过她的位置。
她只是他闲来时逗弄的玩意,不过几句风月情话,她就天真地以为沈檐待她多有不同,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雪溋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她懊恼自己的蠢笨,悔恨自己的痴愚。
直至面前一道身影落下,她这才微愣地抬起头。
见到来人的时候,她眸中一惊,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檐看着她这副一脸惊讶的神情,唇角微勾,俯身笑道“这是哪家被人抛弃的小花猫啊,本王不过才出去一会儿,就这般愁眉苦脸。”
江雪溋见他还有心打趣自己,心下是又惊又喜,随即起身抱住了他,眼里满是哀怨“我还以为王爷走了呢!”
沈檐看着她那含着盈盈秋水的明眸,心中似暖流涌过。
他俯身搂住了她,而后低声轻语“本王是打算走的,可还是放心不下你,思来想去,还是将你带上吧。免得你又胡思乱想,到头来又不知做些什么蠢事。”
雪溋倚偎在他胸前,嘴唇轻嘟,带着几分不满“才不是呢,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做蠢事呢。”
岐王闻言挑了挑眉,扶着女人软嫩的面颊,声音带着几分哑然“好,咱们溋儿没有做蠢事,是做坏事行了吧。”
江雪溋见他又这般戏弄自己,秀眉微蹙,转而轻轻推开了他。
“我才没做过坏事,只有王爷才做坏事。”
沈檐见她面带羞涩,心中微动。
上前抚慰道“好,是本王做的坏事,本王惯喜与溋儿做那坏事了。”
雪溋见他愈说愈不像话,转而仰身捂上他的唇。
这狗男人,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尽是说这些。
明明昨夜自己那般痛哭,他都还说不再轻辱,这才过了多久,就故态复作。
见女人面上薄红,男人缓缓拉下她的手,望向她的眼里昏暗不清,声色尽显侈靡“溋儿,你也爱听这些,对吗?”
江雪溋耳侧微红,这狗男人怎么还有脸说这话,她一个正经姑娘家,怎么会爱听这些话。
“才不是呢,我才不喜欢呢,王爷明明昨夜才答应我不再说这些,这才过多久,王爷就又说这些话”
沈檐摩挲着女人的面颊,而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喔,明明昨夜本王说的是绝无轻辱之意,怎么就变成了不说这些。溋儿,你惯会胡乱曲解本王的话。”
江雪溋见他愈发这般无赖,面上羞愤交加,左右这好话坏话都他一人说尽了,她说什么,都像是在与他调情一般。
这人真是的,之前明明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如今惯喜这般与她胡说。
男人在床帷间都是这个样子吗?
见她不欲再与自己胡闹,沈檐也歇下了再戏弄她的心思。
转而俯身开始为她整理衣饰。
江雪溋见他突然掀起她的衣物,不由有些慌乱,她一把按住他正在捻挵的手“王爷,这还是白天呢。”
沈檐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见她眼中的警惕,蓦然明白她的意思,随即眼带笑意“想些什么呢,本王为你着衣罢了,马上要启程了,你难不成就这般出去?”
见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江雪溋气恼地推开了他。
还不是他先前说那些话,让她误会他又想做那事了。
雪溋随即快速拿起衣物,须臾便整妥完毕。
不多时,他们便出了皇宫。
雪溋见原本出使邺州的那队伍已愈行愈远,眼里半是焦急,半是疑惑。
沈檐还在这儿,他们怎么走了?
沈檐望了望那群人已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怀中女人的迷疑。
随即俯身,耐心为她解释“此去邺州,途中危险重重。为以防万一,他们按原定的那条路,咱们则换一条路过去。”
望见男人眼中的高深莫测,雪溋意识到这次出使邺州的人里必有内鬼。
到底邺州有什么秘密,能让这群人这么地不顾一切。
不等雪溋想个明白,沈檐就一把将她拉过,转而跨坐于早已备好的骏马上。
男人贴心地为她理了理斗篷,而后在她耳边低语“这几天先委屈一下你,等咱们快过他们,就换马车赶路”
好在岐王是带她骑过马的,要不然江雪溋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能受得住这马一路的颠簸。
本以为沈檐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邺州,却不想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刻意停下来,看似随意地询问在客栈打尖的过往商人。
两人都做了乔装打扮,看起来似寻常夫妇,在人群中,也毫无起眼之处。
江雪溋坐在一旁,见他又向一人询问邺州消息“张兄这买卖做得可真是广,就是不知此时邺州洪灾,朝中官员还未抵达,又不曾制价,这不正是米粮溢价的好时机,为何张兄不去邺州,反去闵城?”
沈檐对面的中年男人深深叹了口气,饱经沧桑的脸满是无奈“申兄有所不知啊,我原是邺州人士,家中世代于城内经商,就靠贩卖这米粮为生。如若不是形势所逼,定不会贸然远离故土。”
见男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沈檐眉心愈发紧皱,但转而他又舒展英眉,朝那人轻笑道“想定是张兄有不得不离开邺州的苦衷,在下也不便多问。只是接下来在下与夫人去的便是邺州,张兄在城中可有何亲友,是否需要在下携物捎话?”
男人沉闷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申兄是外来人,不知邺州情形。本来邺州临江,洪灾乃是常事,索性靠着那护城堤坝,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近年来,官府对那挡御的堤坝愈发不上心。虽然明面上每年都招募劳工前去修筑,但实际上真正去了多少人,那堤坝又稳固了多少,这一切又有何人可知?”
说到这儿,张姓男人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良久,他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角延下的水渍,许是心中悲愤,他朝着沈檐低语“本次洪灾的确来势汹汹,但如若堤坝稳固,根本不至于造成邺州遍地疮痍。为兄观申兄是个实在人,大着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那邺州官府必是从中污了朝中发来的白银,这才导致堤坝失修,洪灾泛滥。”
沈檐听完,眸色愈发深沉。
但他面上仍佯装不解“那官府的不作为与张兄米粮买卖有甚干系?”
男人听完,颇显激动,些许刚才喝了酒的缘故,他梗拉长脖子“怎么没有干系,干系大着呢!”
许是见自己声音过大,见周围人都被他们这桌的动静吸引,男人这才低下头小声说道“官府明面上说是将我们这些商贩的米粮拿去征收赈灾。如若真是这番为民,那也就罢了。
可问题是为何邺州城内此时还是流民失所,到处民不聊生?
那些人仗着官府作旗强行抢走了我们的米粮,他们高价贩卖,普通百姓哪里又能买得上。原本有些外来的米粮商想趁此去邺州逐利,却都被那群人直接夺了米粮,将人关进牢狱。
我也算气运好,出事的时候,我正恰外出经商,家中来信告知,我才知晓那群畜牲是不给我们这些百姓活路啊。”
没想到邺州官府竟是这般,抢夺商贩米粮也就罢了,可为何还要高价卖出?
这般赚取百姓的血苦钱,所意为何?
而且还是这般大规模地集夺钱财,这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地目的!
而这边沈檐听得也是青筋直起,他也没想到,那些人的胆子居然这般大,邺州那可是一城的百姓啊!
亏那邺州刺史还向帝王上书,言陈邺州百姓受难,极需朝廷拔援赈灾。
邺州自这二十余年做为皇后亲族杨氏的盘踞之地,本来沈檐作为与之敌对的朝中亲王,照理不应参与此事。
但或许是帝王存有些许顾虑,便没有指派太子,而是吩咐沈檐这个岐王来处理邺州之事。
这般想来,怪不得自古帝王都要防止外戚专权,虽不知这杨刺史是否知晓这手下官员抢夺粮商之事,但邺州毕竟是在他的治理下,底下官员竟这般为非作歹,这杨韧作为邺州刺史自然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行路的几天,沈檐或多或少问了些来往邺州的商人,那些人的话与那张姓男子那日的话基本大同小异。
夜已深沉。
沈檐坐于床榻,因近日之事,颇感疲意,他揉了揉烦闷的眉心,而后拿起这几日所收集的信息,再次比对,意图从其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而雪溋这边见他眉心紧锁,便知邺州情况堪忧,这几日,她都是跟着沈檐,那些人的话,她或多或少也听了许多,心中亦是为邺州百姓担忧。
毕竟她知道无根漂浮,街边乞食的日子是多么困苦,更何况此次遭遇的是邺州那么多的无辜百姓。